玉牌上的红线缓缓向右滑动,陈墨的手指停在边缘。他没有松开,也没有推动,只是盯着那根细线,像是在等它自己停下。
甲板上传来脚步声,轻而稳,是柳如烟来了。她穿的是素色裙衫,发间金步摇晃了一下,没发出声音。她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你找我?”她说。
陈墨把玉牌递过去,“这东西发热,红线移动时会变热。我试过三次,每次都在左端最热。”
柳如烟接过玉牌,指尖摸了摸背面,又翻过来瞧正面的裂缝。她没多问,只说:“拿航海图来。”
陈墨点头,对舱内侍卫道:“请郑和带原始航海图过来。”
一刻钟后,郑和到了。他手里捧着一卷竹简,外面裹着油布,边角磨损得厉害。他站在门口,没进屋。
“这是祖上传下的东西。”他说,“不能湿,不能折,也不能随便翻看。”
陈墨看着他,“我只是想核对航线。”
“现在的航线没问题。”郑和的声音低了些,“我祖父走这条线,父亲也走,从没出事。”
“可有人出事了。”陈墨说,“就在鬼门礁。”
郑和眼皮跳了一下,但没接话。
柳如烟已经将竹简放在桌上,轻轻揭开油布。竹片泛黄,字迹清晰,是标准的牵星术记录,标注了每日星辰方位与航程里数。
“背面呢?”她问。
郑和皱眉,“背面没字。”
“让我看看。”
她取出空心银簪,从袖中倒出一点温水,滴在竹简末端。接着点燃一支熏香,将竹片悬于烟上缓缓翻转。
起初什么也没出现。三分钟后,靠近尾部的一片竹简背面浮出几个极小的字——“朔望夜,海涌自下,舟不可行”。
柳如烟继续处理其余竹片。随着烟雾流动,更多字迹浮现出来。这些字排列整齐,用的是《坤舆万国全图》的经纬刻度换算方式,记录了一条隐藏航线的风险点。
其中一段写着:“马六甲以东三百六十里,海底有裂口,每逢大潮,暗流成漩,名为鬼门,触之即沉。”
她抬头看向陈墨,“这不是普通日志。是加密过的警告。”
陈墨走到桌前,对照自己随身携带的改良海图。那张图上没有鬼门礁标记,但按坐标推算,舰队再走两天就会进入这片区域。
“我们现在的航线正对着那里。”
郑和站在原地,手还扶着门框,“那都是老话。几十年没人见过那种漩涡。”
“你祖父见过。”陈墨说,“所以他才留下这些字。”
郑和沉默。
柳如烟把整卷竹简都处理完了。背面共显出十七处异常记录,全部指向同一条危险路径。最后一页写着:“若见红线动,速改道,勿信罗盘。”
陈墨猛地抬头。
“红线?”柳如烟看向他手中的玉牌,“你说它会动?”
“刚才还在往右移。”
她伸手碰了碰玉牌背面,果然有些发烫。她迅速翻开自己的随身册子,写下几组数字,然后对比竹简上的经纬标记。
“这些密码不只是记录风险。”她说,“它们和玉牌有关。每推进一段红线,对应一个坐标的解锁。”
陈墨明白了。这张航海图本身是锁,玉牌是钥匙。只有两者结合,才能看到完整的真相。
“下令改道。”他对门外传令兵说,“偏东南十五度,避开北面海域。”
话音未落,郑和突然跨步上前,一把夺过桌上的罗盘。
“不能改!”他声音陡然提高,“百年航路不能由你一句话就变!”
众人一惊。楚红袖安排的守卫立刻靠拢,但陈墨抬手制止。
郑和握着罗盘,指针微微颤动。他指着图上原本的航线,“这条线我走过七次,风向、潮汐、星位全都对得上。你们凭一张发烫的竹片就要否定一切?”
“那你解释这个。”陈墨将竹简翻过来,指着最后一行字,“‘勿信罗盘’——为什么特别提醒不要相信罗盘?”
郑和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陈墨让人端来一盆温水,将整卷竹简慢慢浸入水中。片刻后,竹片之间的连接处渗出墨迹,原本看不见的线条逐渐连成一片。
一幅完整的海流图出现在所有人眼前。一条红色曲线贯穿整幅地图,终点正是鬼门礁所在纬度。周围标注着四个小字:“漩生鬼啸”。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条红线的走向,和玉牌背面发热区域完全一致。
“这不是导航图。”陈墨低声说,“是预警系统。你们郑家一直在传递这个信息,但只传给继承人。”
郑和低头看着手中的罗盘,手指紧紧扣住边缘。
“我父亲临死前告诉我……”他声音沙哑,“如果有一天别人先发现了秘密,那就说明,该结束了。”
“结束什么?”
“这条航线。”他抬起头,“朝廷早就知道鬼门礁的存在。他们不让画进官方海图,是因为那里……埋着前朝沉船宝藏。只要船沉了,没人能挖出来。”
陈墨盯着他,“所以你故意带我们走老路?”
“我不是要你们送死。”郑和摇头,“我是想确认……你还值不值得信任。如果你只看表面数据,那就和那些贪财的官僚一样。但你找到了密码,说明你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舱内一片静默。
陈墨缓缓收起玉牌,又将竹简重新包好。
“从现在起,航线由我定。”他说,“罗盘交出来。”
郑和迟疑片刻,最终松手。罗盘放在桌上,指针轻轻摆动,忽然自行旋转半圈,重新指向原航线方向。
陈墨注意到,罗盘内圈刻着一圈极细的星象符号,和竹简上的密码格式一模一样。
他没动声色,只对身边亲卫说:“派人盯住他,别让他离开视线。”
柳如烟收拾工具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眼郑和。
“你身上有股药味。”她说,“不是普通的驱蚊香。”
郑和没回应。
她走后,陈墨独自留在舱内。他再次拿出玉牌,将红线缓缓推到中央位置。
背面又一次发热,比之前更明显。
与此同时,桌上的罗盘指针剧烈抖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陈墨盯着它,没有伸手去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