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记忆碎片
西藏与新疆交界处，某废弃牧羊人小屋。
林小芳将湿毛巾敷在陆远志滚烫的额头上，他的体温已经飙升至40度，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自从昨天那场追逐战后，三重意识在他体内的争夺愈演愈烈，现在他每隔几分钟就会切换一次人格，说着不同语言，展现出完全不同的行为模式。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阿拜老人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检查陆远志的脉搏，三个意识正在撕裂他的身体。如果不尽快调和，宿主会死亡。
屋外暴雨如注，雷声轰鸣。每道闪电划过时，林小芳都能看到陆远志皮肤下浮现出诡异的纹路——有时是现代特种兵的伤疤，有时是六十年代侦察兵的老茧，有时则是远古彝族武士的图腾。
怎么调和？她绝望地问，我们又不是精神科医生。
阿拜从怀中取出冬不拉，轻轻拨动琴弦：音乐可以到达药物无法触及的地方。作为枢纽，你可以通过共情能力进入他的意识世界，帮助他平衡三个自我。
林小芳瞪大眼睛：进入他的...意识世界？
就像你与其他守护者联结，但更加深入。阿拜调整琴弦，我会用音乐引导你。但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迷失自己。带上这个。
他递给林小芳一个小铜铃：如果在里面遇到危险，摇响它。但只能用一次，所以务必谨慎。
屋外雷声更甚，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如同战鼓。林小芳深吸一口气，握住陆远志的手，另一只手捏紧铜铃：我准备好了。
阿拜开始演奏。这不是普通的旋律，而是一系列复杂的、几乎不符合乐理的音符组合。随着音乐进行，林小芳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抽离，如同灵魂出窍...
突然的下坠感！她一片黑暗，接着双脚触到坚实地面。周围渐渐亮起，显现出一个奇特的建筑——像是三种不同风格的宫殿强行拼接而成：左侧是现代军事基地，右侧是六十年代的研究所，而正中央是一座远古彝族祭坛。
这就是他的意识世界...林小芳喃喃自语。
铜铃还握在手中，但她的身体变得半透明，像是幽灵。试探性地走向现代军事基地区域，她立刻到陆远志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重复，这里是At-93，请求支援！敌人突破东侧防线！
声音焦急而熟悉，是她的陆远志！林小芳加快脚步，穿过一道标有的金属门，眼前的景象让她怔在原地——
这是一个巨大的战术指挥室，数十个屏幕显示着不同战场的实时画面。现代陆远志站在中央，穿着特种部队制服，正对着通讯器呼叫。但最诡异的是，他像是被困在这里，每当试图走向门口，就会被无形的屏障弹回。
远志！林小芳喊道。
他猛地转身，眼中闪过惊喜：小芳？你怎么...不，这不可能。你只是又一个幻觉。
不是幻觉！她冲上前，尝试触碰他，但手指穿过了他的身体，阿拜老人用音乐送我进来的。你的意识正在被另外两个自我撕裂！
陆远志——或者说他的现代人格——苦笑：我知道。彝族武士控制了中央祭坛，陆卫国守着军械库。我们各自为政，但谁也离不开谁。
怎么才能帮你们融合？
太难了。他疲惫地坐下，我们代表着不同时期的记忆和价值观。彝族武士想用远古方式净化，陆卫国坚持1965年的自毁协议，而我...他指向屏幕上西藏的实时画面，我认为应该等待指挥中心的指令。
林小芳注意到屏幕上有个闪烁的红点：这是什么？
统一派的信号。他们在西藏附近集结。陆远志的表情变得凝重，如果让他们控制那个...
一声巨响突然震动整个空间！天花板掉落碎片，屏幕闪烁不定。
又一轮争夺开始了。陆远志站起来，彝族武士正在尝试完全掌控身体。你得阻止他！
怎么去中央祭坛？
穿过陆卫国的军械库。但小心，1965年的我对现代科技很警惕。
又是一阵剧烈震动，这次更加强烈。林小芳不得不扶住墙壁保持平衡：我该走了！还有什么我该知道的吗？
陆远志犹豫了一下：寻找记忆碎片。特别是...关于他父亲的。那是我们三个唯一的共同点。
没等林小芳追问细节，一阵强光吞没了她。再次睁眼时，已经站在一条六十年代风格的走廊里，墙壁上贴满了繁体字标语：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备战备荒为人民。
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标着军械库三个字。林小芳小心翼翼地靠近，突然听到上膛的声音！
站住！什么人？一个穿着65式军装的陆卫国从阴影中出现，手枪直指她的眉心。
林小芳本能地举起双手：陆卫国同志！我是林景云的孙女！
这个名字产生了神奇的效果。陆卫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枪口微微下垂：林医生的...孙女？他仔细打量她，确实有点像。但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绝密军事设施！
我是来帮忙的。林小芳慢慢放下手，您和另外两个正在争夺身体控制权。如果不调和，宿主会死。
陆卫国——六十年代军人的人格——皱眉思考，这个表情让林小芳心头一颤：太像陆远志了！
彝族战士想用古老仪式自杀式净化。陆卫国最终说道，我不能允许。1965年我们五人立过誓，如果失控，就启动地下的量子炸弹。
但那样会毁掉整个西藏区域！林小芳惊呼，还有其他解决方案吗？
陆卫国摇头：有时候牺牲是必要的。他突然按住太阳穴，表情痛苦，他...又在尝试突破了。军械库后面有通道通往中央祭坛。快走！
他推开军械库大门，示意林小芳进去。里面是各种老式武器和仪器，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个巨大的装置模型，周围连接着复杂的线路。
这是...？
1965年测试前的模拟装置。陆卫国指向模型核心处的红色按钮，量子炸弹的引爆器就在真正的下面。密码是...
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军械库的墙壁开始扭曲，部分区域变成了远古风格的岩石！
他来了！陆卫国大喊，快走！后门！
林小芳冲向军械库后方的紧急出口，就在她握住门把手的瞬间，整个房间剧烈震动！回头看时，陆卫国正与一个半透明的、身披兽皮的影子搏斗——那是彝族武士的意识投影！
陆卫国死死抱住那个影子，找到记忆碎片！
林小芳咬牙推开门，跌入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中央祭坛。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室，地面刻着复杂的星图，十二个小型装置模型排列成环形。中央石台上，盘坐着那个完全觉醒的远古守护者。
他睁开眼睛，靛蓝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中如同两团鬼火：共情者。声音低沉如雷，你不该来这里。
林小芳鼓起勇气上前：我是来帮忙的。三个意识必须融合，否则陆远志会死！
陆远志？守护者轻蔑地笑了笑，那只是个暂时的容器。我等待千年，就为完成最后的净化仪式。
他站起身，身高竟超过两米，兽皮下的肌肉如同岩石般隆起。林小芳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但马上又挺直腰板：什么仪式？
牺牲。守护者走向最近的一个模型，十二位守护者的能量通过枢纽引导，注入一个容器，然后...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净化所有被污染的。
那容器会怎样？
湮灭。守护者平静地说，从所有时间线上消失。
林小芳如坠冰窟。这就是她预见到的牺牲场景！不...一定有别的办法...
没有时间了。守护者指向石室顶部，那里浮现出外界的实时影像：统一派的部队正在西藏附近集结，而三个被污染的释放的黑色物质已经形成巨大漩涡！
守护者挥手展开更多画面，非洲守护者正在苦战，南美守护者重伤...我们没有选择！
林小芳突然注意到祭坛角落里散落着一些发光碎片：那些是什么？
守护者表情微变：记忆碎片。不重要的东西。
她冒险靠近那些碎片，其中一片突然飞向她，贴在她的手心。瞬间，一个场景在脑海中展开：
年幼的陆远志站在军人父亲面前，父亲蹲下身，将一枚勋章别在他胸口：记住，真正的战士不是为杀戮而战，而是为守护而战。保护你珍视的人和事物，这才是最大的勇气。
记忆切换，同一个父亲——现在是六十年代的军官——对年轻的陆卫国说类似的话；然后再次切换，远古时代的彝族长老对少年武士谆谆教诲...
这是...共同记忆？林小芳恍然大悟，你们三个虽然来自不同时代，但都被教导过同样的价值观！
守护者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动摇：那又如何？
这意味着你们本质上是一样的！林小芳激动地说，现代军人、六十年代侦察兵、远古武士...都是守护者！为什么不联手，而是互相争斗？
祭坛突然剧烈震动！一道裂缝出现在地面，从中渗出黑色物质——掠夺者的意识竟然侵入了陆远志的精神世界！
他们找到我们了！守护者大吼，共情者，快走！
林小芳坚定地站在他面前，除非你答应与其他两个意识和解！我们可以找到不牺牲任何人的方法！
黑色物质如潮水般涌来，形成扭曲的人形。守护者犹豫了一瞬，突然抓住林小芳的手：找齐记忆碎片！那是调和的关键！
他将她推向祭坛后方的小门：穿过记忆迷宫，找到核心！我去阻挡它们！
林小芳跌入小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不断变化的迷宫中。墙壁由流动的记忆影像构成——这里是陆远志所有记忆的储藏库！有些记忆清晰如昨，有些则模糊不清，还有些被黑色物质污染，变得支离破碎。
她必须在迷宫中寻找那些特殊的、发光的记忆碎片。第一片出现在童年场景中：小陆远志在父亲指导下第一次射击；第二片在军校时期：他因为保护被欺凌的同学而受处分；第三片...
随着收集的碎片增多，林小芳逐渐拼凑出一个模式：每当陆远志面临选择时，他总会优先保护弱者。这种特质跨越了三重人格，成为连接他们的桥梁。
迷宫最深处，她找到了最大的那块碎片——陆远志在事件前夜与父亲的最后一次通话。画面中，老将军声音沙哑：儿子，无论发生什么，记住真正的敌人不是拿枪的对手，而是那些想剥夺我们人性的力量...
碎片突然全部飞起，在她面前组成一个发光的门户。林小芳毫不犹豫地跨进去，来到了一个奇特的三角空间——现代军事基地、六十年代军械库和远古祭坛的交汇点！
三个陆远志正在这里对峙，每人占据一角，中间是不断扩大的黑色漩涡。
住手！林小芳大喊，举起收集的记忆碎片，看看这些！你们本质上是一样的！
碎片自动飞向三人，融入他们的胸口。瞬间，三人的表情都发生了变化...
现代陆远志最先开口：他说得对...我们都在守护同样的东西。
陆卫国点头：只是方式不同。
彝族守护者沉默最久，最终叹息：千年执念...或许确实该放手了。
黑色漩涡突然暴涨，几乎填满整个空间！一个狰狞的声音回荡着：太晚了！分裂吧！争斗吧！成为我们的载体！
三个陆远志同时说，突然向彼此走去，我们选择融合。
他们相触的瞬间，爆发出的光芒驱散了所有黑暗！林小芳不得不闭上眼睛，当她再次睁开时，面前站着一个全新的陆远志——眼睛是正常的黑色，但偶尔会闪过靛蓝光芒；身上的服装融合了现代作战服、老式军装和兽皮元素；气质则兼具军人的坚毅与智者的沉静。
成功了？林小芳小心翼翼地问。
新生的陆远志微笑：暂时平衡。但危机还没解除。他指向正在崩塌的意识空间，掠夺者正在攻击我的精神防线。我们必须回去了。
怎么回去？
握住我的手。
就在两人接触的瞬间，整个空间剧烈扭曲！林小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接着猛地睁开眼睛——回到了现实世界的小屋中。阿拜老人仍在演奏冬不拉，但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袍。
陆远志——真正的、融合后的陆远志——正缓缓坐起，眼神清明而坚定：谢谢你们。我回来了。
林小芳扑进他怀里，泪水夺眶而出：你吓死我了！
阿拜停止演奏，疲惫但满意地点头：三重意识融合了？
暂时平衡。陆远志轻轻拥抱林小芳，然后严肃地说，但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统一派不仅想控制，他们还打算利用掠夺者重塑整个人类文明。
怎么做？林小芳问。
通过西藏的那个。陆远志站起来，活动了下身体，那里是十二个原始的中心点。如果被控制...
他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后果。阿拜收拾起冬不拉：其他守护者已经前往西藏。我们必须在满月前赶到。
林小芳看向窗外，暴雨已经停歇，夜空中乌云散开，露出皎洁的月亮——比昨天更圆了。
满月是什么时候？她轻声问。
明天午夜。陆远志回答，眼神中闪烁着三种记忆的光芒，最后的战斗将在西藏前打响。而我们...他握住林小芳的手，将决定人类的未来。
屋外，一阵奇异的风拂过草原，仿佛远古守护者的叹息。决战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