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透出点白，江么的手指头动了动。
他没睁眼，先试了试手腕——穆映雪还死死抓着他，指甲都泛白了。
这妞睡着了都不松手，跟铁夹子似的。
他慢慢睁开眼，脑袋嗡嗡的，像被人拿锅铲搅过。胸口那股闷痛还在，但比昨晚轻了点。他低头看两人交叠的手背，血契符文还是暗的，像根烧秃的火柴梗。
“醒啦？”穆映雪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墙。
“嗯。”江么扯了下嘴角，“你再掐紧点，我这手就该报废了。”
“废什么废。”她松开手，撑着地面想坐起来，结果腿一软差点栽回去，“你自己不也抓着我？”
“我那是被动反应。”江么哼了一声，“你这是主动献身。”
“谁献身谁是狗。”她瞪他一眼，抬手摸了摸额饰，眉心那块朱砂纹还在发烫，但光弱得快熄了。
江么试着动了动右手，指尖刚抬起，一股滞涩感从骨头缝里钻出来。他皱眉，心里默念尸语术——没反应。再试绞索指，五指僵得像冻萝卜。
“系统呢？”穆映雪问。
“没动静。”江么摇头，“跟昨晚一样，界面全黑，复活倒计时也没了。”
“那就是还没恢复。”
“不止是系统。”江么活动了下肩膀，“我现在连个游魂都勾不上来，尸水都憋不出半滴。”
穆映雪盯着他看了两秒：“我也召不了傩神虚影了。”
“耗太大？”
“嗯。”她点头，“刚才那一击，几乎抽干了血脉里的力量。短时间没法再用。”
江么咧嘴：“咱俩现在就是一对残血小怪，碰谁都得跪。”
“少废话。”她翻了个白眼，“你现在能走吗？”
“走可以，打不行。”江么撑着墙慢慢起身，腿抖得厉害，“我现在这状态，别说鬼婆婆，来个野狗都能追着我啃。”
穆映雪也扶着刀站起来，脸色还是白的，但眼神稳了。她从乾坤袋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最后几滴药汤，一口喝完。
“行了。”她说，“能动就行。”
江么看着她：“你不歇会儿？”
“歇到鬼婆婆杀回来？”她冷笑，“等她带一堆血仆把咱们当祭品摆上去，你再慢慢养？”
“不至于。”江么摸出一块破布，擦了擦脸上的灰，“她现在也知道咱俩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但她知道你的系统。”穆映雪盯着他，“她说要夺阴源，说明她看得出你不一样。”
“对。”江么点头，“而且她手里有傩族长老令，能召血仆，能布拘灵阵……这老东西底牌不少。”
“所以？”
“所以咱不能在这儿等死。”江么把袖子里藏着的半截阳烛掏出来，“得想办法变强。”
那支蜡烛只剩手指长，表面焦黑，烛芯早灭了。
“你还留着这个？”穆映雪皱眉。
“当然。”江么晃了晃，“这可是咱唯一还能用的硬通货。”
“一支普通阳烛能顶啥用？”
“它本身是没啥用。”江么眯眼，“但它代表一类东西——阳烛。”
“说人话。”
“听着。”江么压低声音，“真正的古阳烛，是前朝皇陵祭祀用的，千年不灭，能照见魂魄真形，镇压厉鬼命官都不在话下。要是能搞到一支，不仅能护体，说不定还能帮我唤醒系统。”
穆映雪挑眉：“你哪听来的？”
“黑市老规矩。”江么咧嘴，“以前卖死人财的时候听过。越老的阳烛，能量越纯，越能压邪物。有些顶级阳烛，甚至能让横死怨气暂时凝固。”
“那你意思是……”
“咱现在打不过鬼婆婆，查不了地脉，线索也断了。”江么收起蜡烛，“不如换个思路——先找阳烛。”
“上哪儿找？”
“黑市。”江么看向远处城郭轮廓，“那里鱼龙混杂，消息最杂，也最真。只要有钱有胆，啥都能买。”
穆映雪沉默了几秒：“你是说，放弃追查地脉？”
“不是放弃。”江么摇头，“是缓一缓。现在咱俩状态拉胯，系统失灵，你血脉枯竭，硬上就是送菜。不如先攒点资本，等有了强力阳烛，再回来收拾她。”
“万一她趁机搞事呢？”
“她搞她的。”江么耸肩，“咱搞咱的。她不知道咱要去哪，咱也不知道她在哪。但现在谁先动手，谁就容易露破绽。”
穆映雪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笑了：“你还真敢想。”
“不敢想能活到现在？”江么摊手，“我这一路靠啥？不就是作死换本事？现在系统卡住了，那就换个方式变强。”
“所以你是打算……用阳烛当跳板？”
“聪明。”江么竖起大拇指，“等我拿到古阳烛，说不定能逼出一次死亡，重新激活系统。死得惨点，能力说不定更邪门。”
“你就不怕死过头？”
“怕啊。”江么咧嘴，“但我更怕活着被鬼婆婆炖了当下酒菜。”
穆映雪没说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刀。刀刃上有几道豁口，昨晚砍得太狠。
她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银铃，又看了眼江么：“你说的阳烛……有多难找？”
“难。”江么实话实说，“真正的古阳烛，百年难得一见。要么在皇陵深处，要么被大势力锁着。咱这种散兵游勇，基本只能靠黑市拼运气。”
“那咱有啥？”
“有三样。”江么掰手指，“第一，你身上有傩族秘纹，能识别真伪；第二，我这破系统虽然瘫了，但底子还在，万一碰上高能阳烛，说不定能感应到；第三……”
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
“这是我昨晚偷偷藏下的引灵符残片，上面沾过阳烛灰。只要找到同源的气息，就能追踪。”
穆映雪看着那张破符，缓缓点头：“行。那就去黑市。”
“这就对了。”江么咧嘴一笑，“等咱搞到阳烛，回头再找鬼婆婆算账。”
穆映雪站直身子，把双刀插回腰间：“走吧。”
江么扶着墙，一步一晃地往前挪：“你慢点，我这腿还在打摆子。”
“别拖沓。”她回头瞪他，“再磨蹭，黑市早市都结束了。”
“急啥。”江么嘟囔，“黑市又不会跑。”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城郊方向走去。晨风卷着灰土打旋，江么把最后一截残烛塞进乾坤袋，手指无意碰到内袋里那块冰凉的玉佩。
他没拿出来，只是默默收紧了口袋绳。
太阳升起来了。
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碎石与断墙上。
江么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踩实了。
穆映雪走在前面，脚步不稳，却没回头。
直到路过一座塌了一半的石碑，江么忽然停下。
他蹲下身，扒开浮土，露出底下半块焦黑的木牌。
上面刻着两个字：
阳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