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双手抱胸，一记眼刀甩过来：你再这样闹，我敲晕你。
凌云峰拖长了音调，像只被抛弃的大型犬，眼角都耷拉下来。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试图用撒娇来软化母亲的决心。
秦婉嫌弃地撇撇嘴：瞧你那没出息的熊样，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她伸手戳了戳儿子的额头，力道大得让凌云峰不得不后退半步。
里面是我老婆。凌云峰挺直腰板，声音突然拔高，引得走廊上其他等待的家属纷纷侧目。
秦婉冷笑一声：那怎么滴？她环顾四周，指着满走廊的家属，这等在外面的，都是在等别人家的老婆不成？就你有老婆？
凌云峰急得眼眶发红：念念不一样。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把平整的衬衫下摆揉得皱皱巴巴。
有什么不一样的？秦婉双手叉腰，气势十足。
她怕疼。凌云峰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心疼的颤抖。他想起昨晚江念蜷缩在他怀里，小声说害怕的样子。
秦婉翻了个白眼：可以打麻醉。
麻醉伤身体。凌云峰立刻反驳，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记得查过的所有资料都说麻醉可能有副作用。
那你进去就不疼了？秦婉嗤笑一声，你比麻醉还管用？
我可以陪着她、安慰她。凌云峰说着就要往产房冲，被眼疾手快的秦婉一把拽住。
秦明、秦安！秦婉一声令下，给我按住他，别让他在这里发疯、丢人现眼。她压低声音补充道，捂住他的嘴。
两人立刻一左一右架住凌云峰。秦明锁住他的右臂，秦安一个擒拿手扣住他的左肩。
妈，唔~凌云峰像头困兽般发出呜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挣扎时肌肉绷紧的线条透过衬衫清晰可见。
秦明和秦安虽然都在部队里历练过，但他们有些搞不定发狂的凌云峰。
秦婉整了整衣襟，对周围投来诧异目光的家属们露出得体的微笑：见笑了，我家傻儿子有点产前焦虑。转头瞪了凌云峰一眼，你给我安分点，念念有最好的医疗团队照顾，用不着你添乱。你再吵吵，我真的要打晕你了。然后念念和孩子出来的时候，看不到你，你心不心疼？
凌云峰发出不甘心的闷哼，眼睛却始终盯着产房的方向，湿润的眼眸里盛满了担忧和心疼。
凌云峰被紧紧按在走廊的长椅上，手腕都被攥得发红。他挣了挣，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我不闹了，放开我。
可刚松开他不到五分钟，他又开始在产房门口来回踱步，锃亮的皮鞋在地砖上磨出焦灼的轨迹。嘴里念念有词：南无观世音菩萨、圣母玛利亚、送子娘娘...不管哪位神仙，信男愿意吃素三个月...
你能别转了吗？秦婉扶着额头，胃里一阵翻腾，我都快吐了。
凌云峰突然一个急刹，眼神发直地盯着产房指示灯：不行，不转我就想进去。喉结剧烈滚动着，你说他们会不会需要献血？我o型血万能供体...
话音未落，产房的门突然滑开。戴着浅蓝色口罩的护士探出身：江念的家属？
在在在，我在我在！凌云峰箭步冲上前，却因为起速太猛，眼前骤然闪过一片金星。他踉跄着扶住墙壁，感觉整个走廊都在天旋地转——方才转的三十七圈此刻全数报复回来。膝盖一软，差点在护士面前行了个大礼，幸亏被秦婉一把揪住后领。
护士看着这个眼眶通红、领带歪到肩膀上的准爸爸，憋着笑递过文件：家属过来签字吧，母子平安，孩子五斤八两，是个健康的男宝宝。
凌云峰一个箭步冲上前，签字笔在纸上划出颤抖的痕迹：“我现在可以进去看看念念吗？”他透过产房的门缝张望，消毒水气味里混杂着隐约的血腥味。
护士侧身挡住他的视线，手套上的血渍还没擦净：“产房现在还在消毒，家属不能进的。”她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产妇侧切伤口要缝合，宝宝也要做新生儿评估。”
凌云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念念什么时候能出来？她...她刚才叫得那么厉害...”话音未落就被婴儿嘹亮的啼哭声打断。
护士推着器械车往里去，橡胶鞋底在地面擦出急促的声响：“按规定都要观察两小时。”回头看见男人泛红的眼眶，语气软了几分，“你们可以先回病房准备些红糖水，等......”
“我就在这等。”凌云峰突然蹲下去，后背抵着冰凉的白瓷砖墙，产房玻璃映出他凌乱的头发。
护士叹了口气：“随你吧。”转身时小声嘀咕，“反正不能进产房...”
“知道了。”
当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时，护士推着移动病床走了出来。面色苍白的江念躺在洁白的被单下，额前的碎发还带着未干的汗珠，身边放着一个用浅蓝色襁褓包裹的新生儿。
出来了出来了！几人立刻围了上去看孩子。
只有凌云峰站在原地没动。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牢牢锁在江念疲惫的脸上。当其他人忙着逗弄新生儿时，他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单膝跪在移动病床旁，颤抖的双手轻轻捧起江念汗湿的脸。
念念...他的声音哽咽，在江念额头上落下一个带着咸涩泪水的吻，辛苦你了。他的拇指小心翼翼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又像是怕碰碎珍宝般不敢用力。
江念虚弱地勾起嘴角，睫毛轻轻颤动：不疼，就是...有些没力气...她的声音细若蚊呐，手指无力地搭在他手腕上。
凌云峰立刻变了脸色，转头朝站在一旁的母亲喊道：妈！念念说没力气！你快过来看看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在走廊上回荡，引得几个路过的护士侧目。
秦婉正在查看孙子的情况，闻言赶紧走过来，嗔怪地拍了儿子一下：你能不能小点声？她俯身检查江念的脸色，动作熟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生完孩子没力气是正常的。十几个小时的生产，要用力气，又要流那么多血...
那您给念念准备补血的汤了吗？凌云峰打断母亲的话，眼睛一刻不离她苍白的嘴唇。
秦婉无奈地摇头：刚生完不能大补，要循序渐进。明天会准备当归枸杞乌鸡汤的。她看着儿子紧张的样子，又补充道：不过现在准备了易消化的清粥，配了嫩青菜和肉松。
凌云峰这才松了口气，转而对江念柔声说：回到病房我就喂你吃。他伸手将她额前一缕湿发别到耳后，指腹在她脸颊上流连，想喝温水吗？嘴唇都干了。
秦婉站在一旁，看着儿子小心翼翼的模样，眼中泛起欣慰的笑意：嗯，这样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