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就到了春猎出发这天。
国子监门口，车马喧闹。
学生们难得换下学袍，一个个锦衣华服，精神抖擞。
空气中都飘着兴奋的味道。
赵无咎指挥着自家仆役，往马车上搬着大包小盒。
“轻点！那里面是苏姑娘要的药材！”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口箱子是点心，不能压！”
他忙得团团转，额头冒汗。
仿佛不是去狩猎，而是去搬家。
陆沉舟一身墨色劲装，抱臂靠在车辕上。
他看着赵无咎，眉头拧成了疙瘩。
“你是去春猎，还是去逃荒？”
声音硬邦邦的。
赵无咎擦擦汗，嘿嘿一笑：“陆哥，有备无患嘛。”
陆沉舟懒得理他，目光扫向不远处的马厩。
那里，几匹新到的骏马正在不安地刨着蹄子。
他眼神里，总算有了点热度。
谢允之依旧是青衫折扇，站在树荫下。
他看着眼前这闹哄哄的场面，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像个看戏的。
只是那目光，偶尔会掠过人群，落在那辆最安静的马车前。
最扎眼的，还得是萧景珩。
这家伙！
一身火红色的骑射服，金冠束发。
坐在一匹通体雪白、神骏异常的高头大马上。
那马鞍都是镶了金边的。
阳光下，晃得人眼睛疼。
他根本坐不住。
骑着马，嘚嘚地在沈清弦的马车旁边转圈。
一会儿俯身拍拍马脖子，展示一下爱驹的温顺。
一会儿又挺直腰板，做出眺望远方的潇洒姿态。
那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沈博士！”
他终于忍不住，凑到车窗边，压低声音，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雀跃。
“你看我这匹‘照夜玉狮子’如何？西域来的贡品，皇爷爷特地赏我的！”
“跑起来又快又稳！”
“你要是想学骑马……我、我可以教你啊！”
“保证比某些莽夫教得好！”
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陆沉舟的方向。
车内。
沈清弦闭目养神。
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不必。”
清冷冷的两个字飘出来。
像盆冷水。
萧景珩瞬间蔫了。
嘴角垮了下来。
但不一会儿，他又重新振作。
没事！
路程还长着呢！
他就不信，这一路上，找不到机会跟她多说几句话！
祭酒大人做了简短的训话。
无非是谨言慎行，莫失国子监体统。
队伍终于缓缓动了起来。
车轱辘压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
皇家猎场在京城西郊。
路程不算近。
马车里。
沈清弦对面，坐着林婉儿和苏月明。
林婉儿有些紧张，双手绞着帕子。
苏月明倒是很兴奋，扒着车窗朝外看。
“哇！沈博士你看，外面的桃花都开了！”
“真好看！”
沈清弦微微颔首。
目光也投向窗外。
春光正好。
田野，绿树，远山。
一片生机勃勃。
可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却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太安静了。
这山林，安静得有些……过分。
车外。
萧景珩到底没忍住。
他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在沈清弦的马车旁。
一会儿指给她看天边的飞鸟。
一会儿又说哪个公子哥的骑马姿势好笑。
絮絮叨叨。
像只围着花朵打转的蜜蜂。
陆沉舟骑着马走在队伍前头。
听着后面萧景珩没完没了的聒噪，额角青筋直跳。
“闭嘴！”
他回头，低吼一声。
“吵死了！”
萧景珩立刻瞪回去：“小爷我爱说话，你管得着吗？”
谢允之骑着马，慢悠悠地从后面赶上来。
看看萧景珩，又看看陆沉舟，摇头轻笑。
“春光明媚，何必动气。”
“不过萧兄，你这般……确实有些引人侧目。”
他语气温和，却精准地戳中了萧景珩。
萧景珩俊脸一红。
偷眼看了看沈清弦的车窗。
窗帘垂着，没有任何反应。
他悻悻地闭上了嘴。
但没过一会儿，他又开始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心情，依旧是飞扬的。
中午休息。
队伍在一片开阔的河边停下。
萧景珩第一个跳下马。
拿着水囊，屁颠屁颠地跑到沈清弦马车前。
“沈博士，喝水吗？”
“我这儿有宫里带的蜜露……”
话音未落，沈清弦已经自己拿着一个普通的水囊，下了车。
走到河边，安静地喝水。
萧景珩：“……”
他耷拉着脑袋，像只被抛弃的大狗。
陆沉舟冷哼一声，走到上游，掬起河水，痛快地洗了把脸。
赵无咎又开始分发他的点心。
苏月明拉着林婉儿在河边采草药。
谢允之则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拿出本书，悠闲地翻看。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和谐。
沈清弦站在河边。
目光，却缓缓扫过周围的密林。
树木葱郁。
鸟鸣阵阵。
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可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是一种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淬炼出的直觉。
她走到谢允之身边。
声音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谢公子。”
谢允之从书卷中抬起头，看到她凝重的神色，微微一怔。
“沈博士？”
“留意些。”沈清弦目光扫过林深处，“这林子，太静了。”
谢允之合上书。
脸上的悠闲神色褪去。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锐利起来。
“明白了。”
她又走向正跟赵无咎抢点心的萧景珩。
“世子。”
萧景珩立刻丢掉点心，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怎么了？”
“约束好你的人。”沈清弦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接下来，跟紧队伍，不要乱跑。”
萧景珩愣了一下。
他看着沈清弦冰冷的侧脸，心里那点旖旎心思瞬间飞了。
他收敛了玩笑之色，重重点头。
“好。”
最后，她看向正在擦脸的陆沉舟。
无需多言。
陆沉舟接触到她的目光，动作顿住。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点了点头。
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短暂的休息后，队伍再次出发。
阳光依旧明媚。
春风依旧和煦。
学生们依旧在嬉笑打闹。
只是核心的几个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沈清弦坐在摇晃的马车里，重新闭上眼。
指尖，轻轻抚过袖中藏着的冰冷物件。
山雨欲来。
风，已经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