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委，情况有变。”
段鹏的声音是一阵压抑的低吼，通过步话机传来，每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紧绷。
“我们……可能已经暴露了。”
“鬼子的眼睛，能在黑夜里看东西。”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从远在十几公里外的指挥部，浇透了赵刚的脊梁。
而潜伏在废墟中的龙牙队员们，更是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蹿上天灵盖。
黑夜，是他们最忠诚的盟友，是他们最坚固的铠甲。
现在，这层铠甲被敌人无声地剥掉了。
他们不再是潜行的猎人。
他们是踏入蛛网中心却不自知的猎物。
“撤！”
赵刚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决断如刀。
然而，晚了。
就在段鹏撤退的手势即将打出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如同巨兽心跳般的枪响，撕裂了死寂。
段鹏身侧，一名负责警戒的龙牙队员身体剧震，眉心处绽开一个黑洞洞的弹孔，他甚至没能发出一丝声响，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敌袭！”
段鹏的怒吼被瞬间爆发的密集枪火彻底淹没！
那不是杂乱的扫射，而是冷静到令人胆寒的精准点射。
每一颗子弹都像淬了毒的獠牙，从四面八方那些看似安全的阴影死角中射出，精准地钉向每一个队员的藏身之处。
噗！噗！噗！
子弹钻入断壁残垣，碎石和尘土如暴雨般飞溅。
龙牙小队瞬间被一张无形的火力网死死按在地上，抬不起头。
“他们看得见我们！”
魏和尚趴在一堵断墙后，背上被飞溅的碎石砸得一片火辣，他刚想探头，一颗子弹便擦着他的钢盔呼啸而过，带起的灼热气流烫得他头皮发麻。
“他娘的！这是什么鬼玩意儿！”魏和尚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段鹏的大脑在疯狂运转。
对方的火力点分布得太刁钻，太致命，几乎封死了他们所有的生路。
那栋小楼就是一只蛰伏的毒蜘蛛，而他们，正处在蛛网的正中央，每一次挣扎，都会引来更致命的攻击。
硬冲，是扑向绞肉机。
撤退，来路已成死亡通道。
“呼叫炮火支援！”段鹏对着步话机嘶吼，声音里带着血腥味。
“不行！”
赵刚的声音立刻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炮弹一响，石原莞尔就会引爆炸药！北平就完了！”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用三千年古都的命运，为他们十几个人量身打造的、最华丽也最残忍的死局。
“和尚！掩护我！”
段鹏双目赤红，他必须撕开一个口子。
他猛地从掩体后滚出，突击步枪喷吐出火舌，对着一个暴露的火力点疯狂压制。
然而，对方的反应快到超乎想象。
几乎在他开火的瞬间，三发子弹呈品字形，精准地钉在他前方的地面上，溅起的泥土和碎石劈头盖脸地打在他脸上。
对方不光能看见，枪法更是顶尖的杀戮机器！
“队长小心！”
一名龙牙队员嘶吼着扑了过来，用身体将段鹏狠狠撞开。
噗嗤！
子弹钻入血肉的闷响清晰可闻。
那名队员的后背炸开一个恐怖的血洞，他死死地看着段弓，嘴里涌出的鲜血堵住了他最后想说的话。
段鹏的眼睛，在这一刻彻底被血色吞噬。
“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地上捡起牺牲战友的枪，双枪齐出，对着无尽的黑暗疯狂倾泻着弹雨和怒火。
“狗娘养的！出来！跟老子真刀真枪地干！”
子弹像泼水一样洒向黑暗，却只换来更有节奏、更致命的精准回击。
“队长！冷静！”魏和尚一把将他拖回掩体，怒吼道，“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指挥部里，李云龙一把抢过步话机，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赵刚脸上。
“老赵！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龙牙就他娘的打光了！”
“让老子开炮！大不了老子背这个千古骂名！老子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兵就这么白白送死！”
赵刚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他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脆响。
他何尝不想？
可他不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指挥频道里响起。
是林浩。
“赵政委，李师长，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还记得‘惊雷’吗？”林浩语速极快，“它除了能进行全频段压制，还有一个实验性的功能——Emp，电磁脉冲。”
“嘛玩意儿？”李云龙吼道。
“一种能瞬间烧毁有效范围内所有精密电子设备的武器。”林浩解释道，“那些‘鬼眼’，是电子设备。只要启动，它们就会变成一堆没用的玻璃。”
“但是，”林浩的语气变得无比凝重，“Emp的威力不可控，一旦启动，我们自己的通讯设备、无人机，包括‘惊雷’本身，都会在瞬间被摧毁。”
“也就是说，”赵刚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我们会和龙牙，彻底失联。”
“我们会变成和石原莞尔一样的……瞎子和聋子。”
指挥部里，一片死寂。
这是一个疯狂的赌博。
用己方所有的信息优势和指挥能力，去换取龙牙一次在黑暗中反击的机会。
成功，龙牙或许能杀出一条血路。
失败，他们将和龙牙一起，被这无边的黑暗和未知彻底吞噬。
“干了！”
李云龙一拳砸在桌子上，吼声震天。
“老子信我自己的兵！没了眼睛，他们照样是狼！”
赵刚拿起步话机，这是他能和段鹏说的最后一句话。
“段鹏，听着。”
“三十秒后，所有电子设备将会失灵。你们的，敌人的，都会失效。”
“战场，将重归黑暗。”
“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步话机那头，段鹏愣了一瞬，随即明白了这决绝的命令背后意味着什么。
他看了一眼身边仅剩的十几名兄弟，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伤，眼神里却燃烧着不死的火焰。
“龙牙，收到。”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像是在宣读一份遗嘱。
赵刚深吸一口气，对着林浩，缓缓地、沉重地，点了点头。
“启动，‘惊雷’。”
……
嗡——
一股无形的、沉默的能量，以那栋小楼为中心，瞬间扫过整个战场。
段鹏只觉得眼前一花，夜视仪里那片清晰的绿色世界，瞬间爆开无数雪花，然后归于永恒的漆黑。
不光是他。
黑暗中，传来几声日军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咒骂。
他们的“鬼眼”，也瞎了！
世界，终于公平了。
“就是现在！”
段鹏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杀！”
压抑了半夜的怒火、悲恸和杀意，在这一刻彻底引爆！
十几名龙牙队员如同挣脱囚笼的史前凶兽，从各自的掩体后一跃而起，扑向那些刚刚失去视野、陷入混乱和惊恐的日军特种宪兵。
黑暗，再次成了龙牙的主场。
枪声，惨叫声，利刃切开皮肉的闷响，骨骼碎裂的脆响，在黑夜里交织成一曲最血腥、最原始的复仇交响。
没有了“鬼眼”的压制，这些所谓的关东军精锐，在龙牙队员们千锤百炼的近身搏杀技巧面前，脆弱得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俺来！”
魏和尚的咆哮声尤其刺耳。
他直接扔掉了手里的枪，像一头人形暴龙，蛮横地撞进两名日军中间。
他根本不管对方刺来的军刀，任由刀锋在自己身上划开血口，蒲扇般的大手却已分别抓住了两人的脑袋，然后狠狠向中间一撞！
砰！
那不是西瓜碎裂的声音，而是更沉闷、更令人牙酸的骨骼与血肉的挤压声。
两具失去头颅形状的尸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滚烫的鲜血和脑浆溅了魏和尚一脸，他却毫不在意，咧开嘴，露出一个森白的、野兽般的笑容。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的血，目光扫向下一个因恐惧而颤抖的敌人。
战斗，在短短几分钟内，就从被动挨打，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段鹏一脚踹开小楼的大门，没有丝毫停留，带着两名队员直扑地下室入口。
他知道，真正的目标，在下面。
地下室的入口，两名手持武士刀的特种宪兵堵在那里，眼神疯狂而决绝，准备玉石俱焚。
不等他们开口，魏和尚已经从后面赶到，巨大的身体像一堵移动的城墙，直接撞了过去。
“给俺滚开！”
伴随着骨骼粉碎的爆响，两名日军被撞得倒飞出去，将后面的精钢铁门都砸得凹陷变形。
段鹏用特种炸药炸开铁门，一股混杂着浓郁雪茄、消毒水和死亡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巨大指挥所。
墙上挂着巨大的地图，数十名日军参谋和军官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像是看到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而段鹏的目光，穿过所有惊恐的面孔，最终锁定在指挥所的正中央。
那里，一个人正静静地坐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
他穿着整洁的军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病态的、学者般的平静。
石原莞尔。
他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拔刀切腹。
他就那么看着浑身浴血、如同杀神般闯入的段鹏，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解剖般的、浓厚到化不开的好奇。
在他的右手边，一个金发碧眼的德国人瘫倒在椅子上，眉心一个弹孔，显然，在通讯中断的瞬间，石原莞尔亲手处决了这位给他带来“鬼眼”的顾问。
而在他的左手，正轻轻地按在一个红色的、连接着无数电线的起爆器上。
“你们……终于来了。”
石原莞尔开口了，他的中文标准得令人不寒而栗。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段鹏身上那套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作战服，扫过他手里还在冒着硝烟的突击步枪，最后，落在他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上。
“我很好奇。”石原莞尔扶了扶眼镜，嘴角咧开一个癫狂的弧度，那不是提问，而是一种临死前的质问。
“告诉我！”
他猛地一拍桌子，左手死死按住那枚能让整座北平化为焦土的起爆器，状若疯虎地咆哮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那个沉睡的‘龙裔’？还是……来自未来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