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
李府前院中。
赵明诚沉迷在一本听过却无缘得见的书册中。
晒书的仆役好奇的看着这英俊的小郎君,走动中都刻意避开了他的方向。
前厅门口,李格非站于门口,手扶胡须微笑点头,对鹤立鸡群又专心书籍的青年甚是满意。
这,是个爱书之人,爱书之人品行都不会太差。
他已经奔着六十岁狂奔了,看人方面自认有几分本事,这是个至诚君子,人品没问题。
恩,确实没有问题。
一辈子恩爱有加,做人也没有问题,若是生在和平年代,他就是一个一辈子的谦谦君子。
可惜,最后在江宁当官时,听说手下要叛乱,他直接就弃城而逃了,连李清照都给扔下了,差点让李清照成了叛军的俘虏,至那时,赵明诚的人品才一下子被败光了。
其实,人品,风骨这些东西都是给别人看的,对于自己人来说,担当才是最重要的,有担当的人,无论好坏,都有着自己的魅力。
没了担当,人品和风骨都是空中楼阁。
一群仆役之中,一个十一二的小丫头呆呆的站在人群中,皱着眉头看着赵明诚,有些发傻。
小姐让我来偷听。
可是,你们不说话,我怎么听?
酒盅看了看翻着书页频频点头的赵明诚,又看看厅门口也频频点头的自家老爷,有点方。
这是什么交流方式,我不会啊!
酒盅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她没有什么见识,不懂得一个少年突兀的登门拜访意味着什么,一时之间就有点懵圈。
不过,这么多仆役,都是成年人,都多少知道一点这是什么意思。
仆役是负责从书房里拿书出来晒,再收进去的,这么多书籍,自然是人来人去。
在院子里的仆役不会乱说话,毕竟老爷就站在大厅门口了,一直站着,看着。
可去房间里拿书的仆役就没有那么嘴严了,总要议论几句。
于是,酒盅就听到了事情的真相。
这个人可能是小姐未来的夫婿,可能要上门提亲。
怎么可以这样!
酒盅顿时眼圈就有点红,她可爱哭了。
这个赵明诚她见过,是个太学生,很穷,小姐要是嫁给他了,自己不是要跟着穷一辈子?
穷一辈子啊。
想想李师师和豆娘想睡到什么时辰就睡到什么时辰,手里也经常有大把大把的银票,想买什么吃就买什么吃,日子过的是那么富有,那么轻松。
再想想自己,在李府和其他丫头一样,每天要早起,晚上要晚睡,工钱也没多少,老爷把钱都拿去买书了,就算有剩余也不会请她们吃肉,这已经够苦了,要是小姐再嫁给一个更穷的人,那日子不是比现在不不如?
越想,酒盅心中就越崩不住。
小姐不要嫁给穷逼!
小姐得嫁给金老爷那样的有钱人!
只有嫁给金老爷那么有钱,那么大方的人,自己才会过上好日子!
我要把这个家伙赶跑。
酒盅眼神一凝,心中发了狠,为了自己以后过上有钱的日子,拼了。
一瞬间,她的智商开始爆表了。
空气中有些许酒味儿,很淡,普通人闻不到,是从那个赵明诚身上传出来的。
这味道和小姐喝的酒味道有区别,有药味儿,这是药酒。
看那赵明诚一只脚站地,总有一种不稳的感觉,不会是腿脚上有伤,抹了药酒吧?
酒盅装作搬书,在赵明诚身边转了一圈,已经把赵明诚身上的情况弄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家伙腿受伤了,抹了药酒。
那就让这家伙伤上加伤,最好残了,这样小姐就不会嫁给他了。
小酒盅接着转,找了个合适的角度,脚下踩住一颗小土块,深吸一口气,准备给赵明诚来一下狠的。
愚昧和狠辣是双生子,往往越愚昧的人,做事就会越狠辣。
因为愚昧的人不考虑后果,血情足。
就如赵公子挨的第一下,豆娘根本没有考虑后果,你骂我家老爷,我就要打你,就是这么简单。
酒盅同样如此,你那么穷,养不起我家小姐,走你!
她脚下轻轻一踢,小土块如离弦之箭一般,噗一下就撞在了书床床腿上,书床猛的往后一移,挪动了一寸多的距离。
这一寸就足够了。
赵明诚正站在书床前面,两腿距离书床也就半寸多点,书床的高度只到他的膝盖,这一动,直接就撞上了他的膝盖,然后,书床两腿之间还有一个横木,正对着他小腿受伤的位置。
书床是实木的,这年头也没有刨花板,更没有速生杨,家具都是死重死重的,这一张床至少七八十斤。
所以,别看只是一寸多的距离,比豆娘那一下狠多了。
赵明诚正看的痴迷,书床一动,他脖子一扬,猛的就往后一躺,咚一声就平躺在了地上,手上的手册刺啦一下就把他扯成了两半。
痛,痛不欲生的感觉从小腿上一路就干进了大脑中。
大脑:注意形象!坚持!
嗓子:抗不住了,我先走了!
嗷——
一声惨叫就从赵明诚嘴中喷了出来。
这变故发生的太突然,惨叫声来的太猛烈,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儿?”
李格非抬腿就走了过去。
他可是一直看着赵明诚,心中都不知道称赞了多少次了。
专注,太专注了,是个当学士的料。
正在心中给赵明诚加分呢,就看到书床摇晃了一下,赵明诚站的太近了,被磕了一下腿。
被磕一下而已,有这么痛吗?怎么叫的跟腿断了一样?
“书床没放平,摇晃了一下。”
“不关我事儿,我站的远着呢。”
“赵公子被磕到腿了。”
“我刚才看那边呢,没看到。”
“要叫大夫吗?他脸都白了。”
仆役们还没等李格非造近,就七嘴八舌的开始推太极了,实在是赵明诚叫的太厉害了,他们怕极了。
赵明诚痛坏了,要是他是身体完好的时候过来,磕这一下也没啥,不会痛这么厉害。他小腿本来就肿着呢,肿的是腿肚子,现在磕这一下磕的是小腿迎面骨,磕一下贼痛的那根骨头,只是轻轻一磕,他的小腿就前后通透了,两面夹击,给他来了个爽的。
他既不是武夫,受伤是家常便饭,也不是狠人,发起狠来咬碎牙也不会出声,他只是一个过着安逸生活的富家子弟。
当第一声惨叫叫出来后,他就再也刹不住车了,痛叫连连,越叫越痛。
李格非没管仆役,他看到赵明诚的样子后就是一皱眉。
你叫就叫吧,怎么眼泪鼻涕还出来了。
减分,必须减分。
“去请大夫,要快。”
李格非转头就安排管家跑快点。
没看出来这个政敌之子受什么重伤,叫成这样,这不会是个圈套吧?
他有点精神紧张。
快速的把最近的国事过了一遍,没有发现有什么大的事情,自己一个礼部员外郎,也没有卷进争斗之中,不,最近也没有什么争斗。
好吧,排除派系争斗。
那么,是这小子有隐疾,还是太不争气?
李格非脑子转了八百圈,把所有的情况都排除了一遍。
他都是老人精了,自然知道这不是什么普通的借书,就是冲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来的。
可要这赵明诚只是个绣花枕头的话,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啊,赵公子怎么了?”
大夫还没有来,李清照先跑了出来。
她耳朵更好使,听到赵明诚的惨叫声,就压制不住心中的悸动,一溜烟似的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