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们,时间跳转到崇祯十七年(1644年)五月。距离崇祯皇帝在煤山自缢、北京沦陷,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朱迪钠的声音带着一种历史转折点的凝重,天幕上画面从北方残破的京城,切换到千里之外看似依旧繁华、却暗流汹涌的南京城。
“这座大明的留都,二百多年前由永乐皇帝苦心经营的第二政治中心,直到此时,才经由一些从北方侥幸逃出的官员和商人带来的混乱消息,隐约拼凑出一个让他们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北京丢了,皇上……殉国了。”
画面展现南京的官署、街市,最初是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后恐慌开始蔓延,最终被一种沉重的、夹杂着野心的寂静所取代。
“国不可一日无君。尤其是在这社稷倾覆的危急关头,一个合法的继承人,一面凝聚人心的旗帜,比任何时候都更重要。”朱迪钠说道,“南京,作为留都,有一套几乎与北京平行的行政班子。此刻,决定未来大明命运(或者说南明命运)的关键人物们,聚集在了一起。”
天幕上浮现几个主要人物的形象和背景:
-魏国公徐弘基:南京守备勋臣之首,代表南京勋贵集团,实力派但通常倾向保守。
-诚意伯刘孔昭:同样为世袭勋贵,掌握一部分南京军政力量。
-史可法:南京兵部尚书,东林党背景,以忠直清望着称,是文官中的核心人物。
-马士英:凤阳总督,手握一部分江北兵马,政治投机色彩浓厚。
-以及众多南京六部官员、科道言官,其中东林党及其关联人士影响力巨大。
“摆在他们面前的,似乎是一个‘单选题’:立谁?”朱迪钠抛出问题,“然而,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立刻触发了明末政治的终极魔咒——党争。并且,这一次的党争,将直接决定这个南方政权是走向团结复兴,还是快速灭亡。”
“当时在南京附近,符合藩王身份、有可能被拥立的人选,主要有两位。”朱迪钠开始对比分析,天幕画面一分为二。
左侧:福王朱由崧。
画像显示一个略显富态、眼神有些飘忽的年轻宗室。
“朱由崧,万历皇帝之孙,老福王朱常洵之子。他的父亲朱常洵,就是那个被李自成做成‘福禄宴’的倒霉王爷。按宗法继承顺序来看:万历(朱翊钧)→泰昌(朱常洛,长子)→天启(朱由校)、崇祯(朱由检)。泰昌、天启、崇祯这一支绝嗣了,那么就应该回溯到万历其他儿子的后代。万历第三子就是朱常洵。所以,论血缘亲疏和伦序,朱由崧是当前最接近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立亲’派(主要由南京守备勋臣、部分非东林系官员以及后来加入的马士英等实力派支持)的观点很直接:国难当头,必须立刻确立一个没有争议的合法继承人,以安定人心,号召天下。按《皇明祖训》的伦序,福王当立,天经地义!”
右侧:潞王朱常淓。
画像显示一个气质相对文雅、喜好书画的宗室。
“朱常淓,万历皇帝之侄,其父是万历皇帝的弟弟、潞简王朱翊鏐。从血缘上看,他比朱由崧远了一辈,属于皇室的旁支。”
“那么,为什么有人会支持他呢?‘立贤’派(以东林党及复社人士为核心)给出的理由是:潞王素有‘贤名’,据说比较聪明,通晓书画音律,待人也不错。而更重要的是——”朱迪钠拖长了语调。
“东林党人坚决反对立福王,他们公开提出了所谓福王‘七不可立’的理由。”朱迪钠念出一些条款,“比如贪、淫、酗酒、不孝、虐下、不读书、干预有司等等。这些指控,有多少是确凿的,有多少是夸大其词甚至捏造的,在当时的混乱局面下很难说清。”
“但真正的、深层次的原因,藏在历史尘埃里。”“历史挖坟党”弹幕一针见血,“这得追溯到五十多年前,万历朝着名的‘国本之争’!”
天幕画面回溯到万历年间。年轻的神宗皇帝宠爱郑贵妃,想立她所生的皇三子朱常洵(就是朱由崧的父亲)为太子。而满朝文武,特别是后来形成东林党的清流官员,坚决要求按“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祖制,立皇长子朱常洛(宫女所生)为太子。这场持续数十年的激烈斗争,以东林党(及其前身)的惨胜告终——朱常洛最终被立为太子(即后来的泰昌帝),而朱常洵被迫就藩洛阳。
“郑贵妃、福王(朱常洵)一系,与东林党是生死政敌!”朱迪钠点明要害,“如果让福王朱由崧上台,他会不会翻旧账?会不会重用与东林党对立的势力(比如当年支持郑贵妃的官员后代,或与宦官有关的派系)?东林党人对此充满恐惧。他们害怕失去在南京朝廷的主导权,害怕被清算。”
“而潞王朱常淓,”朱迪钠继续,“他与万历朝的‘国本之争’毫无瓜葛,是一张‘白纸’。东林党人认为,立潞王,更容易施加影响,控制朝政,延续他们的政治理念和权力格局。史可法在私下给马士英的信中,也明确表达了担心福王上台后难以控制的忧虑。”
“所以,这场拥立之争,表面上是‘立亲’与‘立贤’的原则之争,本质上,是明朝延续了半个多世纪的党争,在王朝覆灭的生死关头,借尸还魂,并且直接绑架了帝国的未来命运!”朱迪钠的语气充满了愤慨与悲哀。
奉天殿中,朱元璋已经听得目瞪口呆,随即是暴怒:“混账!都什么时候了!鞑子在北边,流贼在四处!他们还在争这个?!什么东林党、福王党!眼里还有没有这个江山社稷?!难道他们不知道,立谁不立谁,首先是看能不能保住咱朱家的天下吗?!”
朱棣则看得更透,他冷笑着对朱标说:“皇兄,看见了吗?这就是文臣党争的可怕。国家利益,不过是他们派系倾轧的筹码和口号。崇祯朝如此,到了南明,第一件事还是如此!这个大明,不是被李自成或满洲人灭的,是被这群只顾私利、不识大体的蠢货从里面蛀空的!”
马皇后哀伤地摇头:“那福王、潞王,也是可怜,被架在火上烤。可他们自己,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争吵僵持不下。关键人物史可法虽然内心倾向潞王,但也犹豫不决,怕承担破坏伦序、引发分裂的骂名。”天幕上,史可法在书房中焦灼徘徊的画面。
“而一直静观其变的实力派马士英,看到了天赐良机。”朱迪钠语气转折,“他迅速与南京的勋臣(如诚意伯刘孔昭)、以及手握重兵的江北军阀(如高杰、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这‘江北四镇’)达成交易。这些军阀需要朝廷的正式名分和粮饷,不在乎皇帝是谁,只在乎谁给的好处多、立谁更省事(按伦序立福王显然阻力最小、最‘合法’)。”
“于是,马士英联合勋贵和军阀,强行拥兵护送福王朱由崧抵达南京。”画面显示,兵马簇拥着福王的车驾,浩浩荡荡开进南京城,东林党人试图阻拦却无能为力。
“在武力威慑和既成事实面前,史可法和东林党人只能妥协。崇祯十七年五月十五日,朱由崧在南京即位,次年改元弘光。南明第一个政权——弘光朝廷,就这样在内部的激烈争吵和军阀的刺刀支持下,仓促建立了。”
“然而,”朱迪钠的声音充满不祥的预感,“这场始于党争、成于军阀的拥立,已经为这个新生政权埋下了致命的毒瘤:皇帝得位得益于军阀,必然难以制衡;拥立有功的马士英等人把持朝政,排挤异议;东林党人心怀怨望,处处掣肘;江北四镇骄兵悍将,割地自雄……”
“弘光皇帝朱由崧本人呢?”天幕聚焦到新登基的皇帝,他坐在并不稳固的龙椅上,脸上看不到中兴的壮志,只有一种如释重负和及时行乐的虚浮。“他很快将用行动证明,东林党人对他的一部分指控,或许并非空穴来风。而这个在党争阴影中诞生的政权,其命运,似乎从一开始就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