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站在原地，风从海面吹过来，卷着沙粒打在裤脚上。他没动，但手指已经悄悄松开了那张照片的边缘。纸角被血浸透了一小块，皱巴巴的，可他还攥着，像是怕一撒手，刚才看到的画面也会跟着散了。
银发老人没走远，停在潜水艇舱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平静得不像在看一个活人，倒像是在验收什么设备的状态。
“你们不是要封印龙渊？”苏逸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稳多了，“你们是要用它。”
老人没答话，只是抬起一只手，掌心浮现出一块巴掌大的全息投影。画面里是九道青铜色光柱从地底冲天而起，天空裂开一道黑缝，无数扭曲的影子往下坠落。接着镜头一转，变成一片荒原，尸横遍野，幸存者跪在地上哭喊，背景是一扇半埋在土里的巨门，门上刻着和他胸口纹路一模一样的鼎图。
“这是未来。”老人说，“如果九鼎齐聚，龙渊之门就会彻底打开。维度失衡，现实崩塌，人类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苏逸冷笑：“那你倒是挺会讲故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把右脚往后挪了半步，鞋底压住一根被海水泡软的钢筋头。御兽鼎轻轻一震，那截金属悄无声息地弯了个弧度，像条潜伏的蛇，贴着沙层延伸向老人脚边三米处。
“二十年前太青山的事，也是你们搞的吧？”苏逸眯起眼，“血果树一夜疯长，把整座山包成红色肉瘤，吃了人的那种？我记得新闻说是基因泄露事故。”
老人眉头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
苏逸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自己戳中了。
“你们根本不是什么守护组织。”他往前踏了一步，语气陡然变冷，“你们在拿活人做实验，制造变异体，就为了测试鼎纹共鸣的极限反应。我妈不是什么‘初代承鼎体’，她是你们第一个失败品！”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脚下那根钢筋猛地弹起，直刺老人脚踝！
可还没碰到皮肤，空中就像撞上一层看不见的墙，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随即整根钢筋扭曲成麻花状，掉进沙里。
老人依旧站着，连衣角都没晃。
“你很聪明。”他说，“可惜聪明人往往死得早。”
苏逸没退，也没再动手。他知道刚才那一击试探出了两件事：一是这老头身边有防护力场，二是那力场对金属特别敏感——只要他调动融兵鼎，对方立刻就能察觉。
他得换个方式。
陈梦瑶一直蹲在后方，手里拿着个密封袋，正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烧剩的灰烬往里扫。那些灰原本是本破旧笔记本的残骸，上面记满了她这些天整理的基因序列和能量波动数据。现在全没了。
她抬头看了苏逸一眼，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苏逸懂她的意思：笔记烧了，但信息不一定丢了。
他摸了摸胸口内袋，那里还藏着一小片纸角，写着一行数字——32.7°N，119.4°E。是他娘亲最后一次信号定位的坐标，他抄下来时特意折进了夹层。
“你想让我干什么？”他问老人，“乖乖听话，去南海找你口中的‘归墟岛’？然后呢？献祭自己，给你们当钥匙？”
“你只需要带鼎纹来。”老人语气平淡，“不带武器，不带帮手，独自登岛。只要你愿意合作，我们就能启动逆向封印程序，救出林清婉。”
“条件真好听。”苏逸嗤笑，“万一我去的时候，你们直接把我关进笼子，像对我妈那样呢？”
“你可以不信我。”老人顿了顿，“但你信不信你体内的蛟魂？它为什么二十年都不醒？因为它知道，只有你能打破规则。而我们……只是提供一条路。”
苏逸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你知道我最讨厌哪种人吗？”
老人没接话。
“就是那种嘴上说着‘为你好’，实际上只想把你往坑里推的。”苏逸拍了拍裤子上的沙，“你说我妈被困在维度夹层？那她有没有留下别的讯息？除了这块破铜片？”
老人看着他，忽然伸手按下了袖口的一个按钮。
下一秒，苏逸怀里那本早已化为灰烬的笔记残页，竟然凭空燃起一道蓝火！火焰不大，却烧得极快，几秒钟就把剩下的纸屑吞了个干净。
陈梦瑶猛地抬头：“这是远程引燃装置？怎么可能隔着布料还能精准触发？”
“你们连我的贴身物品都能控制？”苏逸盯着手中只剩焦边的纸角，声音低了下来，“看来你们在我身上装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别多想。”老人淡淡道，“这只是提醒你——我们能毁掉你的一切证据，也能让你永远找不到她。”
苏逸盯着他，忽然抬手，把那烧剩的纸角塞进了嘴里。
陈梦瑶愣住了。
老人也微微皱眉。
“你说烧就烧？”苏逸嚼了几下，咽了下去，“我记性好得很，写过的字，读过的数，看过的人脸，全都记得。你烧一本笔记就想让我低头？天真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道：“而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真正想要什么？你们不要封印龙渊，你们要的是九鼎合一后的力量。我妈当年发现了，所以你们把她关起来。现在轮到我了，对吧？”
老人终于变了脸色。
不是愤怒，而是惊讶。
他没想到这小子不仅看穿了谎言，还能一口气把背后的逻辑全扒出来。
“你很危险。”老人缓缓说道，“比你母亲更难控制。”
“所以我才值得谈条件。”苏逸往前一步，“告诉我归墟岛的具体位置，还有我妈现在的状态。否则我不去，也不交鼎纹。你们要是敢动我朋友，或者再耍这种小把戏——”他指了指嘴，“下次我吞的就不只是纸了，是你们派来的人，连骨头都给你炼成渣。”
空气一下子绷紧了。
远处海面上，那艘黑色潜水艇的引擎开始低鸣，像是随时准备下潜。
老人盯着苏逸看了足足五秒，忽然转身，朝舱门走去。
“南海，东经一百一十九度，北纬三十二点七。”他在门口停下，“岛上有一座废弃气象站，地下三层有门。带鼎纹来，别迟到。”
说完，他走进艇内，舱门缓缓闭合。
潜水艇开始下沉，海水翻涌了几下，很快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逸站在原地，没动。
陈梦瑶爬起来，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你真打算去？”
“当然。”他掏出胸前那块青铜碎片，看了看，又塞回去，“但我不会一个人去。”
“可他说不能带帮手……”
“我说过我要听话吗？”苏逸咧了咧嘴，“我只说我会去。”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截被弹飞的钢筋，随手一捏，金属像泥巴一样变形。融兵鼎在体内轻轻一震，杂质被剥离，纯度提升了一截。
“他们以为烧了笔记我就没了线索。”他把钢筋丢进海里，“但他们忘了，我还能吞东西。”
陈梦瑶怔了怔：“你该不会是……真把那些数据记下来了吧？”
“不止。”苏逸拍拍脑袋，“我还记得那艘母舰船头的鸟形标志，青铜材质，右眼缺了一块。这种细节，一般人不会注意，但对我来说——”他笑了笑，“都是材料。”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皮肤下隐约有紫光流动，像是血管里跑着液态的雷。
“等我找到第三尊鼎的位置，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吞噬。”
陈梦瑶没再问，默默把密封袋收好，顺手打开了随身记录仪。
海风吹得她头发乱飞，但她还是坚持录完了最后一段：“时间，凌晨三点十七分。目标撤离，威胁等级升至红色。所有外部通讯信号已被干扰，无法发送加密文件。建议立即联系备用联络点，并启动b计划追踪协议。”
她说完，抬头看向苏逸。
他也正看着远方的海平线，眼神沉得像海底的石头。
突然，他胸口的纹路闪了一下。
不是疼痛，也不是灼热，而是一种……感应。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他抬起手，按在心口，轻声说了句：
“妈，你到底想让我看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