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攥着那块染血的布条,指节发白。他没再回头,抬脚就往坡道上方走。林羽紧跟在后,呼吸有点乱。
这道坡比想象中长,两边石壁开始渗出黑色液体,黏糊糊地往下淌。空气里飘着一股怪味,像是铁锈混着烧焦的木头。
“这些灰……动了。”林羽突然停下。
苏逸也看到了。地上的灰烬里,原本散落的符文正在缓慢移动,像有东西在底下推着它们重新排列。每往前走十步,那些符号就重组一次,方向一致——全都指向后山深处。
“不是陷阱。”苏逸闭眼,体内窃运鼎轻轻一震,“是活的封印。它在记我们的路。”
林羽脸色变了:“我族古籍提过这种术法,叫‘引魂刻’。只有血脉相连的人靠近时才会激活。它等的不是随便谁,是我们。”
“所以僧人早就知道我们会来?”
“不止知道。”林羽声音压低,“他是特意留门,等钥匙上门。”
苏逸冷笑一声,继续往前。石道尽头是一片浓雾,翻滚不散,像一层厚厚的棉絮堵在出口处。
刚踏出去,风就变了。冷得刺骨,还带着一丝腥气。
眼前是一片枯树林,树干扭曲,叶子掉光了,枝条像手一样伸向天空。雾太大,看不清多远。
“后山到了。”苏逸环顾四周,“宝物应该就在前面。”
话音未落,一头野兽从雾中冲出,速度快得离谱。它的眼睛泛着青光,皮毛大片脱落,露出底下金属般的纹路,像是青铜铸成的筋络。
这不是普通的变异。
它直扑林羽。
苏逸反应更快,化形鼎瞬间运转,身体一扭,变成一头猛虎形态,前爪横扫,将那野兽拍飞出去。其他几只立刻围上来,动作协调,不像野兽,倒像训练过的士兵。
“它们认你!”苏逸低吼,“躲我后面!”
林羽咬牙,双手快速结印,嘴里念起一段拗口的咒语。一层淡光从他身上散开,气息顿时变得模糊。那些野兽攻势一顿,眼神迷茫了几秒。
趁着这空档,苏逸一把拽着他跃上旁边一块高岩。
野兽没追,只是围着岩台打转,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像是在等待命令。
“不对劲。”苏逸变回人形,喘着气,“刚才那只撞我那一瞬,我能感觉到能量波动。不是妖气,也不是灵气,是……伪鼎之力。”
林羽靠着石头坐下,额头冒汗:“它们被改造了。用我们归墟一族的镇魂纹做引子,把普通野兽变成了容器。”
“谁干的?”
“不知道。”林羽摇头,“但能做到这点的,要么是掌握残篇的人,要么就是……寺里曾经的守鼎者。”
苏逸眯眼看向雾林深处。那些野兽是从一个塌陷的地穴里钻出来的,洞口边缘刻着半圈残破的纹路,形状和他体内的镇魂鼎纹极为相似。
“那里就是源头。”
“不能贸然下去。”林羽拉住他,“你没发现吗?每次它们靠近我,你体内的鼎就会颤一下?你在被动吸收它们散逸的力量,但那力量不干净。”
苏逸沉默。确实,每当那些野兽发动攻击,窃运鼎就会自动抽走一丝能量,可那股力量进入体内后,总有一部分像泥牛入海,消失不见。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一道浅金色纹路,正是窃运鼎的印记。此刻正微微发烫。
“它想让我进去。”苏逸低声说,“不是命令,是吸引。就像……闻到食物的味道。”
林羽盯着他:“你要是失控了怎么办?”
“那就别失控。”苏逸咧嘴一笑,“我又不是第一天打架。”
两人顺着岩壁绕行,避开野兽群,慢慢靠近那个地穴。雾越来越浓,走到一半时,苏逸忽然停下。
“听。”
林羽屏住呼吸。
地穴里传来一种低频的震动,像是某种钟声,又像是心跳。频率很慢,但每一次响起,胸口都会跟着闷一下。
窃运鼎再次轻颤。
这次不是吸收,而是共鸣。
“这声音……”苏逸皱眉,“它在模仿我的鼎。”
“不只是模仿。”林羽手臂上的旧疤突然渗出血珠,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它在召唤我。”
苏逸低头看他:“你撑得住吗?”
“死不了。”林羽擦掉血,“这伤是我小时候留下的,据说那天晚上,有人强行把我从祭坛上拖走。现在看来,那个祭坛,可能就在这下面。”
他们贴着石壁挪到地穴另一侧,发现一块倒下的石碑,上面刻着几个字:
《鼎录残篇》暂封于此,待血裔重临
字迹已经磨损大半,但还能辨认。
石碑下面压着一只木匣,四角焦黑,底部裂开,里面空了。残留的灰烬中有几根烧断的骨头,还有淡淡的符纸气味。
“被人拿走了。”苏逸蹲下检查,“但不是最近。”
“你看这里。”林羽指着匣子内侧,“这个划痕,是归墟族专用的开启手法。只有族人才能打开这种封印匣。”
“也就是说,拿走东西的是自己人?”
“或者,伪装成自己人的人。”
苏逸站起身,看向地穴入口。那股低频震动还在持续,而且越来越清晰。雾气随着节奏缓缓起伏,像在呼吸。
“僧人让我们来找这个,但他没说它已经被动过了。”
“他也没说这是不是陷阱。”林羽苦笑,“我们现在做的每一步,都在别人画好的圈里走。”
“我知道。”苏逸拍拍他肩膀,“可你知道最烦的是什么吗?就算知道是圈套,我们也得走下去。因为你我都清楚,没了这条线,就再没人能告诉我们真相。”
林羽没说话。
远处,一头野兽突然仰头嘶吼,声音穿透浓雾。紧接着,其他的也开始回应,此起彼伏,像是某种仪式的前奏。
“它们要进来了。”苏逸盯着地穴,“准备好了吗?”
“还没。”林羽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这是我养父最后给我的,说是关键时刻能保命。我一直舍不得用。现在看,可能就是为今天留的。”
“别浪费。”苏逸活动手腕,“等真要命的时候再用。”
他迈步走向地穴边缘,脚下碎石滚落,砸进黑暗里,好几秒都没听到回声。
“下面很深。”
“深才好。”苏逸冷笑,“越深的地方,越容易藏东西。”
林羽跟上来,站在他身边。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就在这时,地穴深处的震动突然加快了一拍。
苏逸体内的窃运鼎猛地一抽,像是被什么东西钩住了。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林羽察觉异常:“怎么了?”
“没事。”苏逸握紧拳头,“就是……它比我想象的更想见我。”
他刚说完,眼角余光瞥见石碑背面似乎有字。弯腰一看,一行小字刻在背面底部:
**若非纯血,触之即焚**
字迹新鲜,像是最近才刻上去的。
林羽也看到了。他抬头看向苏逸:“你不是归墟血脉,你要是下去……”
“我不怕烧。”苏逸直起身,“我怕的是上面这些人,一个个都藏着话不说完。”
他不再犹豫,一脚踩进地穴入口。
石阶陡峭,向下延伸,看不见底。雾气从台阶缝隙往上涌,带着一股陈年的味道。
林羽紧随其后。
走到一半,苏逸突然伸手拦住他。
前方三步远,地面有一块活动石板,边缘露出半截细线,连着下方某个机关。
“有人设过防。”苏逸蹲下,“不是古阵,是新装的。”
林羽眯眼看去:“这线……和我养父常用的材质一样。”
“所以他来过,还在这里布置了陷阱?”
“也许是为了拦住别人。”林羽声音发紧,“比如……我们。”
苏逸没说话,小心翼翼跨过石板,继续往下。
台阶尽头是一间圆形石室,中央有个凹陷的平台,四周墙上全是壁画。颜色褪得厉害,只能看出大概轮廓。
一个人跪着捧鼎。
一群人戴着面具跳舞。
最后一幅,是一个人把鼎砸碎,天空裂开,黑雾涌出。
“这些图……”林羽走近墙边,“和我在族地见过的一模一样。”
“但少了一幅。”苏逸指着最后一面空墙,“本来该有第九幅,讲的是鼎主重生。”
林羽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我梦里见过。”苏逸摸了摸胸口玉片,“每次快想起来,就被打断。”
他走向平台,发现上面有几个浅坑,形状和鼎足吻合。其中一个坑里,残留着一点银色粉末。
他蹲下,用指尖蘸了一点。
粉末碰到皮肤的瞬间,整条手臂的血管突了一下。
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一只手将卷轴放进木匣,盖上盖子,然后轻轻吹灭灯。
画面一闪而逝。
“这里有记忆残留。”苏逸站起身,“有人在这里封存过东西,而且用了特殊手法锁住信息。”
“你能读出来多少?”
“太少。”苏逸甩了甩手,“只能确定一件事——拿走卷轴的,不是外人。”
林羽正要说话,忽然整个人晃了一下,扶住墙壁。
“又来了?”苏逸扶住他。
“不是我。”林羽瞪大眼睛,“是它。”
他指着平台中央。
那里的银粉正在缓缓移动,聚成一个小小的图案——像是一枚印章,中间是个“鼎”字。
苏逸盯着那图案,体内九鼎同时一震。
不是警告。
是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