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年,宇文卓没有过好。
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自己连滚带爬撤离西凉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宇文卓负手立于暖阁窗前,望着庭院中尚未完全消融的残雪,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晋州之败,西凉布局受挫,乃至被迫“主动”促成柳李联姻,这一连串的憋屈与失利,如同毒蛇般啃噬着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的心。
尤其是那个郭孝郭奉孝!
“鬼谋……好一个鬼谋!”宇文卓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正是此人,潜伏在自己身边多时,将各方势力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更是金蝉脱壳,返回北地,现是李晨麾下最重要的谋主。
每每思及此事,宇文卓便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奇耻大辱!
“王爷。”一名心腹幕僚小心翼翼地靠近,低声禀报,“探子回报,北地潜龙城近日张灯结彩,李晨迎娶柳氏,场面颇为盛大。那柳氏似乎还参与了李晨、苏文等人整理典籍之事,颇得看重。”
“哼!”宇文卓冷哼一声,“柳轻眉倒是打得好算盘!以为塞个妹妹过去,就能拴住那条北地野狼?笑话!” 话虽如此,心中对李晨的忌惮却又深了一层。
此人不仅能打仗,会治民,如今更得了太后一系的明面支持,羽翼愈发丰满。
“王爷,北地如今有郭孝为之谋划,苏文打理内政,文武兼备,又有新得联姻之助,恐成心腹大患啊。”幕僚忧心忡忡。
“郭孝……”宇文卓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寒光闪烁,“天下皆言‘鬼谋’郭孝、‘隐麟’荀贞、‘白狐’晏殊,并称当世三大谋士。郭孝已归李晨,那荀贞早在数年前便被杨素那老狐狸请去,做了镇海公府的首席幕僚,为其经略江南,把控漕运盐利,使得杨素能稳坐钓鱼台,坐观天下风云。”
幕僚点头:“正是。镇海公得‘隐麟’之助,江南稳如磐石,难以图谋。”
“那么……”宇文卓缓缓转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向那幕僚,“还剩最后一位,‘白狐’晏殊,如今身在何处?”
幕僚精神一振,连忙回道:“根据多方探查,基本可以确定,‘白狐’晏殊,自十年前辞官之后,便一直隐居在西北雪川府境内的‘听雪庐’,读书耕读,从未出山。此人当年在朝中便以算无遗策、布局深远着称,因其性喜白衣,智计百出如狐,故得‘白狐’之名。其才学,据说不在郭孝、荀贞之下,甚至犹有过之。”
“雪川府……”宇文卓踱步沉思。
雪川府地处西北边陲,环境苦寒,名义上仍属朝廷管辖,实则天高皇帝远,各方势力交错。“十年隐居,不问世事……是真无心功名,还是待价而沽?”
幕僚低声道:“王爷,如今郭孝助李晨,荀贞辅杨素,天下三大谋士,已有其二择主。若王爷能请得‘白狐’晏殊出山,何愁不能压制郭孝,荡平北地?”
宇文卓眼中精光爆射!
是啊,若能得此人之助,以“白狐”之智,对付“鬼谋”郭孝,方能稳操胜券!甚至未来图谋江南,对付“隐麟”荀贞,也有了底气!
“备礼!不……准备车驾,本王要亲自去一趟雪川府,拜访这位晏先生!”宇文卓断然下令。
对于这等惊世之才,寻常的礼聘恐怕难以打动,唯有亲自前往,方能显示诚意。
“王爷,雪川路远,且环境恶劣,您万金之躯……”幕僚试图劝阻。
“不必多言!”宇文卓大手一挥,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决绝,“若能得白狐,莫说雪川,便是刀山火海,本王也要去闯一闯!立刻去准备,轻车简从,不可走漏消息!”
“是!”幕僚见宇文卓心意已决,不敢再劝,连忙躬身退下安排。
数日后,一支不起眼的车队悄然离开了京都,冒着料峭春寒,一路向西,朝着遥远的雪川府方向驶去。
车厢内,宇文卓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不断盘算着该如何说动那位隐居十年的“白狐”。
而与此同时,远在江南水乡,镇海公府邸深处。
一名身着淡青色儒袍、气质温润如玉的中年文士,正与镇海公杨素对弈。
文士落子轻缓,看似随意,却总能在不经意间占据先机,正是有“隐麟”之称的荀贞。
杨素执黑子,沉吟良久,方才落下一子,状似随意地问道:“荀先生,北地李晨,近来风头很盛啊。连太后都舍得将幼妹嫁了过去。”
荀贞微微一笑,拈起一枚白子,并未立刻落下:“潜龙腾渊,鳞爪已现。郭奉孝择此明主,倒也不负其‘鬼谋’之名。至于太后……不过是无奈之下的制衡之举罢了,柳家女儿,未必能拴住真龙。”
杨素目光一闪:“那依先生之见,本王当如何应对?”
“静观其变。”荀贞白子落下,轻轻截断了一条黑子大龙,“宇文卓接连受挫,必不甘心。听闻……他已动身前往雪川。”
杨素执棋的手微微一顿:“哦?为了那位‘白狐’?”
荀贞颔首:“三谋已现其二,这最后一位,也该入局了。只是……白狐晏殊,性情孤高,智计深远,其志恐非宇文卓所能驾驭。王爷只需稳守江南,厉兵秣马,这天下大势,尚在未定之天。”
杨素看着棋盘上已然逆转的局势,哈哈一笑,投子认负:“有先生在,本王高枕无忧矣!”
而在西北苦寒的雪川府,一处背靠雪山、面临冰湖的简陋草庐——“听雪庐”内。
一名白衣如雪、鬓角微霜的男子,正坐在窗边煮茶。
炉火噼啪,茶香袅袅。
男子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古井,仿佛能洞彻世间一切迷雾。
他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以及冰湖对岸隐约可见的、正在艰难行进的一行车队,嘴角微微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风雪送‘客’来……这局棋,沉寂了十年,终于又要开始了吗?”
他轻轻呷了一口热茶,热气氤氲中,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久违的、名为“兴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