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天罗殿的溃败，仓皇逃窜
竹林的风，不知何时停了。
月光穿过竹叶的缝隙，投下的斑驳光影也不再晃动，就那么静静地凝固在浸透了鲜血的泥土上，像一幅描绘地狱的、冰冷的抽象画。
凌云溪依旧坐在那块还算干净的石头上，姿态未变。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清冷的月光下，根根分明，于眼睑处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她像一尊没有情绪的玉雕，与周遭的血腥和死亡格格不入。
她的神识，却早已不在眼前这片狼藉的修罗场。
天道宗。
搜集“血脉有异，身具神性”之人。
鬼影吐出的情报，像两块冰冷的拼图，与她脑海中那封来自神界的信，以及父亲遗卷上的批注，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一幅更加庞大、也更加阴冷的图景，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原来，从她转世降临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就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在暗中悄然张开，等待着她，或者说，等待着和她一样的“猎物”自投罗网。
她前世陨落，是遭挚友与爱人背叛。可那场惊天动地的陷害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黑手在推动？这个名为“天道宗”的势力，在其中又扮演了何种角色？
凌云溪的记忆深海中，搜寻不到任何关于“天道宗”的片段。但这并不奇怪，神界浩瀚无垠，隐藏在光明之下的阴影，远比世人想象的要多。她身为神界至尊，俯瞰的是万界之巅的风景，对于某些潜藏在深渊里的毒蛇，未必会留意。
但现在，这条毒蛇，已经嗅到了她的气息，并且开始吐露信子。
这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不悦。
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类似于自己精心打理的庭院里，忽然钻出了一窝蝼蚁的不悦。它们很弱小，一脚就能踩死，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破坏了原有的清净与秩序。
她原本的计划，是在这个凡人界低调修行，积蓄力量，待时机成熟，再撕裂虚空，重返神界，亲手向那些背叛者讨回血债。
可现在看来，有人不想让她这么安稳。
也好。
凌云溪的唇角，无意识地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旋即又恢复了平直。
既然躲在暗处的猎人已经露出了爪牙，那她这个“猎物”，不妨就陪他们好好玩一玩。正好，她也想看看，这个世界的水，究竟有多深。
这些念头在她的识海中如电光火石般闪过，外界，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而这短短的几个呼吸，对于趴在地上的鬼影而言，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他能感觉到，那座压在他灵魂上的无形山岳，似乎随着对方的沉思，而变得愈发沉重。他躺在同伴温热的血液与冰冷的尸身之间，身体的剧痛早已被心底那片无垠的寒冷所吞噬。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不是败给了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他是败给了一个无法理解、无法揣度、甚至无法想象的存在。他们天罗殿，就像一群闯入龙穴的蚂蚁，还妄图去挑衅沉睡的巨龙。
情报失误？
鬼影心中涌起一股荒谬的、想哭又想笑的绝望。这已经不是失误了，这是天谴。
求生的本能，像地缝里钻出的最后一丝野草，在他彻底死寂的心田中疯狂滋长。
他不想死。
他修炼到筑基后期，熬过了无数次生死一线的任务，不是为了像现在这样，像一条狗一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他必须逃！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逃！
这个念头，成为了他此刻唯一的执念。他那作为杀手的冷静、尊严、意志，早已被碾得粉碎，剩下的，只有最原始、最卑微的求生欲。
他注意到，那个怪物般的少女，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那股锁定他的气机，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就是现在！
鬼影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力气再发动什么秘术。他用那只完好的左手，猛地在地上一撑，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不是向前冲，而是狼狈不堪地向侧后方翻滚而去！
他的动作，没有半点高手的风范，就像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市井无赖，手脚并用，连滚带爬，一头扎进了旁边那片更为茂密的竹林阴影之中。
泥土和血污糊满了他的脸，断裂的右臂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不敢停下，甚至不敢发出一声痛哼。
他拼命地往里爬，竹叶刮过他的脸颊，划出一道道细小的血痕，他也毫不在意。他只想离那个怪物远一点，再远一点。只要能躲进这片竹林的深处，只要能暂时脱离她的视线，或许……或许就还有一线生机！
他的心中，刚刚燃起这么一丝微弱的火苗。
然而，下一刻，这丝火苗，便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捻灭。
他正在奋力前爬的身体，忽然顿住了。
一股轻柔的、不带任何烟火气的力量，从他的后衣领上传来。他整个人，就这么被轻飘飘地提了起来，双脚离地，悬在了半空中，像一只被顽童拎住了后颈的猫。
他的四肢在空中无力地划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声响。他艰难地扭过头，用眼角的余光向后瞥去。
凌云溪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她甚至没有用手，只是用两根白皙纤长的手指，随意地捏着他的衣领。
那姿态，优雅而闲适，仿佛不是拎着一个一百多斤的活人，而是在拂去一片落在肩头的尘埃。
“我让你走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鬼影的胸口，让他喷出一口血来。
绝望。
是比刚才被两根手指夹住全力一击时，更深沉，更纯粹的绝望。
他连逃跑的资格，都没有。
凌云溪拎着他，像是拎着一袋垃圾，缓步走回了林间的空地。
“砰。”
她随手一松，鬼影重重地摔在地上，正好落在他那四个同伴的无头尸身中央。
剧烈的撞击让他眼前金星乱冒，断臂的痛楚再次如潮水般袭来，他蜷缩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像一条濒死的鱼。
凌云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鄙夷，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
她走上前，靴尖轻轻地点了点鬼影的肩膀，将他翻了个面，让他仰面朝天。
鬼影被迫对上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清澈，明亮，宛如一泓秋水，却又深不见底，倒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只映着一轮冰冷的、残缺的月。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鬼影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他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心思，所有的恐惧，都无所遁形。
他彻底崩溃了。
“别……别杀我……”他嘴唇哆嗦着，终于吐出了他最不想说出的求饶之语，“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求饶，眼泪和鼻涕混着血污，流了满脸，哪里还有半点天罗殿金牌杀手的模样。
凌云溪只是静静地看着，等他断断续续地哀嚎了许久，声音渐渐嘶哑下去，才缓缓地蹲下身，与他的视线平齐。
“吵死了。”
她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让鬼影的哭嚎声戛然而止，仿佛被掐住了脖子。
竹林，再一次恢复了死寂。
凌云溪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极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星辉。她没有去碰鬼影，只是将那根手指，悬停在他的眉心上方，寸许距离。
鬼影能感觉到，那指尖散发出的，是一股纯粹到极致的毁灭气息。他毫不怀疑，只要那根手指再往下落一分，他的脑袋，乃至他的神魂，都会在瞬间被湮灭成最原始的粒子，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
他的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
“你的命，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凌云溪的声音，像是从九幽之下传来，不带一丝温度，“杀你，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鬼影的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然而，凌云溪的话锋却忽然一转。
“不过，我忽然改变主意了。”
鬼影那死灰般的眼眸里，猛地重新燃起一丝微光，他死死地盯着凌云溪，不敢错过一个字。
凌云溪看着他那副卑微如尘土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一个活着的信使，有时候，比一具尸体，能传递更多的东西。”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韵律。
“回去告诉你们天罗殿的主人，也告诉那个躲在阴沟里的林远山。”
她悬停在鬼影眉心的手指，轻轻向下一压。
那缕星辉，瞬间没入鬼影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