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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活!想活啊!王头领开恩!王爷爷饶命啊!小的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爷爷给条活路!”

朱大榜如同濒死的癞皮狗,猛地捕捉到王伦语气中那一丝微妙的松动,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微光。

他涕泪横流,不顾任何体面地将额头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磕得砰砰作响,瞬间红肿一片,甚至渗出了殷红的血丝,与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想活?!”

王伦猛地俯身,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一把揪住朱大榜胸口的锦缎衣襟,那上好的料子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那你朱大员外倒是给我,给梁山上下几百个提着脑袋跟你拼命的弟兄说个明白!你为何纵容手下恶奴,公然抢劫我梁山赖以生存的粮草物资?!”

“又为何将我梁山几十名下山采买米盐的兄弟棍棒加身,打得骨断筋折,囚禁于你那暗无天日、蛇虫鼠蚁遍布的地牢之中,百般羞辱折磨?!”

“若非我等兄弟舍生忘死前来相救,我那十几个生死与共的兄弟,此刻恐怕还在你庄内的地牢里痛苦呻吟,生死难料!”

“此等奇耻大辱,血海深仇!你若无一个清清楚楚的交待!我梁山上下数百条血性汉子,胸中这口恶气难平,手中刀枪未冷,岂能与你轻易揭过?!嗯?!”

朱大榜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肥硕的身躯剧烈颤抖,几乎要瘫成一团散发着恶臭的烂泥!

他眼珠惊恐万状地急转,瞥见被粗绳死死捆缚在一旁、面色灰败却依旧挺直脊梁的栾廷芳,如同抓住了唯一能分担罪责、转移视线的替罪羊。

“冤枉!天大的冤枉啊王头领!” 他的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都是…都是他!是这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栾廷芳!是他自作主张要强扣下贵寨的兄弟和货物!是他一力主张要关押起来严刑拷问,还想拿了人去州府换赏钱,博取功名,踩着我朱家的尸骨往上爬!”

“小人也是一时糊涂,受了他这恶奴的巧言令色蒙蔽胁迫,鬼迷了心窍,才铸下这泼天大错啊!王头领明鉴!明鉴啊!!”

他将所有责任拼命推向栾廷芳,试图将自己摘干净,塑造成一个被下属裹挟的无辜者。

“哦?”

王伦心中暗喜,这蠢货倒是主动送来了一个绝妙的台阶!他目光如电,倏地转向闭目不语、仿佛置身事外的栾廷芳。

“栾教头!朱员外方才所言,可是实情?” 王伦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质询力量。

“这绑人劫货、囚禁勒索、意图献俘求赏的主意,当真是你出的?是你胁迫主家,行此不仁不义之事?”

栾廷芳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怒火与鄙夷交织,如同两团燃烧的鬼火。

他如同看臭虫般狠狠剜了拼命甩锅的朱大榜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极致不屑的冷哼,傲然昂首,声音带着金属般的铿锵。

“哼!是某家主张的又如何?!大丈夫行于天地间,顶天立地!敢作敢当!光明磊落!要杀便杀,要剐便剐!皱一下眉头,不算好汉!”

“休要学那市井泼妇,在此摇唇鼓舌,推诿塞责,徒惹人笑!”

他傲骨铮铮,根本不屑于与朱大榜这等卑劣小人做口舌之争,更耻于为自己辩解,索性将罪责一肩担下,尽显江湖豪杰快意恩仇、不惧生死的气概。

“好!好一个敢作敢当!是条响当当的硬汉子!王某佩服!”

王伦赞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对勇者的欣赏。

但随即,他话锋一转,如同冰刀般再次狠狠刺向瑟瑟发抖的朱大榜。

“然则!他栾廷芳再是主张,再是贪功,若无你朱大员外最终点头默许,若无你朱家庄这偌大基业为其依托,若无你朱家数百如狼似虎的庄丁供其驱策,他纵有通天本领,仅凭一人之力,能成此祸吗?!能囚我几十兄弟,劫我大批物资吗?!”

“说到底,你才是这祸乱之源!你才是罪魁祸首!纵奴行凶,驭下不严,罪加一等!”

王伦化掌为刀,虚悬于朱大榜那肥硕油腻的脖颈之上,虽然没有接触,但那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已经刺激得朱大榜汗毛倒竖,亡魂皆冒,仿佛下一秒那手刀就会真的落下,斩断他的头颅!

“眼下,我梁山弟兄血勇未消,怒火未平,群情激愤!皆欲啖你之肉,寝你之皮,取你项上人头,以祭我兄弟所受之棍棒屈辱,以慰我兄弟地牢煎熬之苦!”

“朱员外,你且自己说说,此事究竟该如何了结,方能平息我梁山上下这滔天之怒?!方能让我数百兄弟心甘情愿地放下手中刀兵?!嗯?!”

最后的尾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朱大榜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他吓得肝胆俱裂,最后一点侥幸心理和讨价还价的念头彻底崩溃。他涕泗横流,嘶哑着嗓子,如同濒死的野兽般发出绝望的哀嚎与求饶:

“王头领饶命!寨主开恩!饶小人一条狗命吧!小人知罪!真的知罪了!”

“小人…小人愿倾尽家财赔罪!所有田产地契、城中商铺、库中囤积的金银粮秣、布匹盐铁,尽数奉上!只求…只求头领慈悲,留得小人残躯,苟活性命!”

“一切…一切但凭头领处置!绝无半句怨言!若有反悔,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好——!!”

王伦等的就是这句彻底服软、任人宰割的话!

他猛地直起身,声震屋瓦,仿佛要将所有的压抑与算计都在这一声中宣泄出来!

“念在你尚有几分悔过之心,又念及你家中老幼妇孺或属无辜,上天亦有好生之德!”

“我王伦与梁山兄弟,行的是‘替天行道’之举,非是那等滥杀无辜、祸害乡里的凶残匪类!然——!”

他语气陡然加重,如同最终审判的法槌落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为平复我兄弟怒火,补偿我梁山损失,更为了结此番恩怨,永绝后患!你须答应我三件事!若有半分迟疑违逆,定叫你朱家上下,鸡犬不留,寸草不生!”

“王头领,您尽管说,莫说三件事,就是三百件事,只要不取我性命,小人丧尽所有,也定然给您办到!绝无二话!”

朱大榜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拼命表着忠心,只求活命。

“其一!”王伦竖起一根手指,如同判官执笔,落下第一道不容更改的判词。

“你朱家需赔偿我梁山粮秣十万石!现钱二万贯!作为受伤兄弟的汤药费、抚恤金、营寨修缮及此番大军出动的耗费之资!即刻开仓清点交割,不得延误片刻!少一石米,缺一个铜板,唯你是问!”

朱大榜听到这近乎要掏空他大半家底的巨额数目,肉痛得肥脸剧烈抽搐,心都在滴血,仿佛被生生剜去一块。

但这痛楚与失去性命相比,又显得微不足道。他只能连连磕头,声音发颤:

“依得!依得!小人即刻命账房、库头清点!即刻交割!绝不敢延误分毫!”

“其二!”

王伦目光如探照灯般缓缓扫过廊下那两个面无人色、如同受惊羔羊般紧紧相拥、低声啜泣、我见犹怜的朱家女儿,又缓缓移向自己身旁、正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脸憨直茫然的宋万和杜迁。

一个大胆而绝妙的主意在他心中彻底成型。

“此番祸端,虽起于栾教头一时贪功之念,然根源却在你朱家平日管教不严,纵容豪奴,以致冲撞我梁山,酿成冲突,双方皆有损伤!”

“为化解仇怨,弥合嫌隙,永结两家之好,使我梁山与临湖集朱家,从此化干戈为玉帛,结成牢不可破的姻亲之盟…我意…”

他声音放缓,却带着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不容抗拒的威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布,如同在颁布不可更改的天条法令。

“将你膝下这两位掌上明珠,许配给我梁山‘云里金刚’宋万,与‘摸着天’杜迁两位头领!”

“今日便行纳聘之礼!从此朱家女,便是我梁山媳!你朱大榜,便是我梁山头领的岳丈!两家结成秦晋之好,过往恩怨,一笔勾销!你,可愿意?!”

轰——!

此言一出,真如平地惊雷,炸得整个大堂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和亲”之策震得目瞪口呆!

朱大榜猛地抬头,张大了嘴,眼睛瞪得溜圆,彻底懵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设想过各种赔款、割地、甚至自己入伙为质的方案,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堪称“奇峰突起”、完全出乎意料的和亲条件!

廊下那两个朱家女儿,更如遭晴天霹雳!

那个年纪稍幼、性子也更怯懦的,直接吓得眼皮一翻,连一声惊呼都未能发出,便软软地晕厥过去,倒在其母怀里。

另一个稍长些的,则惊恐地瞪大了美眸,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无声狂涌,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纤弱的身躯剧烈颤抖,才没有失声尖叫出来,那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难以置信。

王伦见状,心中亦有一丝不忍,毕竟女子何辜?

然为了彻底平息兄弟们心中的怒火,避免再造更多杀孽,更为了将这朱家庄的财富与影响力以最稳妥的方式纳入梁山体系,同时加深宋万、杜迁这两位核心兄弟与山寨的羁绊,他不得不行此看似荒唐、实则深谋远虑之策。

至于那当事人宋万和杜迁,更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宋万那黝黑的脸膛瞬间涨得如同紫红猪肝,手足无措,一双不知捏碎过多少敌人骨头的大手此刻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只会憨憨地、带着求助意味地看向王伦,又忍不住偷偷瞥向廊下那边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眼神慌乱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

杜迁则是一脸错愕加茫然,虬髯因惊讶而微微张开,他下意识地看向廊下那对如花似玉、此刻却哭得凄凄惨惨的姑娘,又看看王伦,再看看身旁同样懵圈的宋万,表情复杂无比,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连闭目待死、心灰意冷的栾廷芳,都忍不住再次睁开眼,颇为意外地深深瞥了王伦一眼,嘴角勾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弧度,似嘲弄这世事的荒谬,又似感叹这王伦手段之高明,心思之缜密。

大堂内其他梁山头领和喽兵,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和亲”之策惊得目瞪口呆,短暂的死寂之后,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嗡嗡议论声!

这结局,实在是峰回路转,出乎所有人意料!

“怎么?你——不愿意?!”

王伦脸色骤然一沉,眼中寒光如冰锥刺骨,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瞬间笼罩整个大堂,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

“朱贵贤弟!”

“在!”朱贵如同鬼魅般应声踏前一步,身形飘忽,右手已悄然按在腰间的短刃之上,阴冷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死死锁定朱大榜的咽喉!只等王伦一声令下!

“他既舍不得女儿,看来是觉得我梁山草莽,配不上他朱家的金枝玉叶!瞧不起我兄弟!”

王伦作势欲挥手,声音冰冷无情,带着最后的通牒意味,“那就……”

“愿意!愿意!小人一千一万个愿意!天大的愿意啊!!”

朱大榜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屁股,一个激灵从地上弹起,又因为恐惧和急切重重扑倒在地。

他的额头将地砖磕得砰砰作响,甚至留下了血印,声音带着哭天抢地的嘶哑和极致的急迫,生怕晚上一秒就人头落地,家业尽毁。

“能得宋头领、杜头领两位梁山英雄、当世豪杰垂青为婿,是小女…是小女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是朱家祖坟冒了青烟!是小人高攀了!高攀了!”

“小人谢王头领大恩大德!谢头领不杀之恩!谢头领赐婚啊!!”

他此刻只想拼命抓住这唯一的活路,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和剩下的家业,哪里还顾得上女儿嫁给谁?是否般配?

甚至,在他潜意识深处,隐隐觉得,能攀上梁山这座眼下看来凶名赫赫却又生机勃勃、潜力无限的靠山,将女儿嫁给这两个看似粗豪却勇猛无比、地位崇高的梁山巨头,未必不是一条绝处逢生、甚至因祸得福、为家族寻得新靠山的后路。

至于女儿的幸福……在生存和利益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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