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璟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被抽空,又在下一秒,化作滚烫的岩浆,疯狂地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听不见周围宫人倒吸凉气的声音,也看不见他们脸上那敬畏与恐惧交织的神情。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凤千羽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和烙印在他灵魂深处,那极致的、无法洗刷的耻辱。
他,东宫太子,未来的皇帝,竟然被一个女人,用最不堪的方式,逼着亲手处理自己的枕边人,像是在向她摇尾乞怜!
“殿下……”
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东宫的总管太监,福安。
东方璟猛地转头,那双充血的眼睛,吓得福安“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周遭的宫人见状,更是齐刷刷地跪倒一片,头埋得比地砖还低,整个前院,死寂一片。
东方璟看着这满地跪伏的人,心中却没有半分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与暴怒。
这些人,从前跪的是他,敬的也是他。可从今天起,他们心中真正的主子,已经换了人。
他没有再发一言,甚至没有看那些跪着的人一眼,转身,如同一头受伤的困兽,大步流星地走向了自己的书房——临渊阁。
“砰!”
他一脚踹开房门,反手将门重重甩上,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东宫都为之一颤。
书房内,他像是疯了一般,将书案上所有的文书、笔墨、砚台,一股脑地全部扫落在地!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从他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一拳砸在由上好金丝楠木制成的书案上,指骨与木头的碰撞,发出一声闷响,鲜血,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流下。
可身体上的疼痛,又怎及得上他心中屈辱的万分之一!
“凤千羽!”
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他想杀了她!他从未如此刻般,想要一个人的性命!他要将她凌迟,要将她挫骨扬灰,要让整个镇国将军府为她陪葬!
可……然后呢?
“神仙倒”。
“经脉寸断”。
那女人冰冷的声音,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东方璟颓然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那张被他砸出裂痕的书案,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名为绝望的情绪。
他想过找太医,可凤千羽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就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她的毒,宫中太医,必定无人能解。
他想过硬扛,可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对成为一个真正废人的恐惧,让他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时间,就在这无声的煎熬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窗外的天色,由明转暗,最终,被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彻底吞噬。
当更夫的梆子声,敲响亥时的时候,东方璟的身体,猛地一颤。
该……去了。
“晚上,记得来我房里,拿明天的解药。”
那个女人的声音,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
去,还是不去?
去,意味着他将再次向那个女人低头,将自己仅剩的尊严,送到她脚下,任她践踏。
不去,他将再次体会昨夜那种任人宰割的无力,甚至,七日之后,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挣扎,犹豫,愤怒,不甘……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早已褶皱不堪的衣袍。他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张苍白而狼狈的脸,眼中,是无尽的自我厌恶。
从临渊阁到承恩殿的路,不长,可今夜,东方璟却觉得,自己仿佛走过了一整个轮回。
宫道上,空无一人。平日里巡夜的侍卫,值守的宫人,仿佛都凭空消失了一般。他们都心知肚明,今夜的东宫,不平静。
承恩殿的殿门,虚掩着,透出柔和的烛光。
东方璟站在门外,抬起的手,数次放下,又数次抬起。
最终,他还是没有敲门,而是轻轻地,推开了那扇决定他命运的门。
殿内,暖香浮动。
凤千羽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高高在上地坐在主位上等着他。
她已经沐浴完毕,换上了一身轻便的素色寝衣,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正侧卧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本不知名的古籍,看得津津有味。
听到开门声,她甚至没有抬眼,只是淡淡地,翻过了一页书。
那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仿佛他不是来取救命解药的太子,而是一个无足轻重、前来添茶的下人。
东方璟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等了许久,久到他以为自己会化作一尊石像,凤千羽,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她抬起眼,看向他,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没有嘲讽,没有戏谑,只有一片平静的湖水。
“来了?”
她开口,声音很轻。
东方璟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嗯。”
“东西呢?”他又问,声音,干涩沙哑。
凤千羽没有回答他。她缓缓地从软榻上坐起,赤着一双雪白的玉足,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比他矮上一个头,此刻,却需要他仰视。
“殿下,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
“身份?”东方璟的拳头,在袖中,再次握紧。
“你是在求我。”凤千羽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弧度,“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地板。
“跪下。”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在东方璟的脑中,轰然炸响!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
“凤千羽!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你?”凤千羽轻笑一声,“殿下昨夜,不也是想这么对我吗?我这,不过是让你提前体验一下罢了。”
她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声音,如同鬼魅。
-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每犹豫一息,明天解药的药效,就会减弱一分。若是减得多了,说不定,殿下走在路上,会突然……手脚不太利索呢。”
赤裸裸的威胁!
东方璟死死地盯着她,胸口剧烈地起伏,他恨不得现在就掐断她那纤细的脖颈!
可是,他不能。
屈辱的泪水,混合着不甘的冷汗,从他的眼角滑落。
“咚。”
一声轻响。
东宫太子,东陵国未来的君主,在这噬骨的寒夜里,缓缓地,弯下了自己高贵的膝盖。
第二次。
为了活命,他向同一个女人,跪了第二次。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灵魂的某一部分,彻底碎裂了。
“很好。”凤千羽满意地点了点头,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捏在指尖。
她没有立刻给他,而是蹲下身,与他平视。
“张嘴。”
东方璟闭上眼,屈辱地,张开了自己的嘴。
凤千羽将那颗药丸,亲手,喂进了他的口中,就像在喂养一只驯服的宠物。
“记住这个味道。”她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从今往后,你的命,你的尊严,都由我说了算。”
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
“对了,明日早朝过后,吏部尚书会来东宫拜访。到时候,我希望,能从夫君你的口中,听到一些对我父亲,对镇国将军府的……赞美之词。”
“你……!”东方璟猛地抬头。
“嗯?”凤千羽挑了挑眉,一个单音,就让他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臣服,或者死。殿下,你,选一个吧。”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向了内殿的床榻。
只留下东方璟一个人,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口中那颗药丸的苦涩,一直,蔓延到了心底。
他知道,从他跪下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
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