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棂，洒在东宫的琉璃瓦上。
然而，西边菜园子角落里的那间柴房，却透着一股与这晨光格格不入的肃杀之气。
孙天景，判若两人。
他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干净长衫，虽然依旧陈旧，却不见一丝污渍。花白的头发被一根木簪整齐地束在脑后，满脸的胡茬也刮得干干净净。
他不再是那个疯癫的酒鬼，那双曾经浑浊的眼睛，此刻，亮得像雪夜里的寒星，锐利，专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整个柴房的气场，便已凝重如山。
凤千羽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来了？”孙天景没有回头，他的面前，是一张临时拼凑的木桌，上面，铺着一张粗糙的草纸。
“嗯。”
孙天景转过身，将那张草纸递了过来。
凤千羽接过，目光落在纸上，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那张纸上，用狂放不羁的笔迹，写着一张药方。
与其说是药方，不如说是一份死亡清单。
“千年寒玉为床，引天外玄冰之气，冻结渊龙之息。”
“地心火莲之子三枚，纳九幽离火之力，煅烧淤塞之脉。”
“东海鲛人泣血之泪一斛，以至情至性之水，润泽枯竭之源。”
“九幽冥王蝎王尾上针一根，取至阴至毒之物，以毒攻毒，破而后立。”
“另需，百年份雷击木之心，无根草，向阳花，背阴果……”
洋洋洒洒，数十种药材。
每一件，都足以在江湖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千年寒玉床，那是只存在于传说中，能保尸身千年不腐的至宝。地心火莲，生长于火山熔岩之中，凡人触之即化。东海鲛人，九幽冥王蝎，更是神话志怪里才有的东西。
小翠在旁边伸头看了一眼，只觉得头晕目眩，小声嘀咕道：“娘娘，这……这老头不会是真疯了吧？这上面写的东西，怕是连神仙都找不齐……”
孙天景听到了她的嘀咕，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盯着凤千羽，语气，冰冷而生硬。
“丫头，老夫的规矩，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这第一步，名为‘冰火炼脉’，需以极寒之气封锁你的生机，再以极阳之火煅烧重铸。清单上的东西，缺一不可，次一分也不行。”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
“你若是办不到，现在就说。把剩下的‘龙涎’给老夫，老夫这就回藏书阁睡大觉。咱们的交易，就此作罢。”
他这是在试探，也是在逼迫。
他要看的，不仅是凤千羽的财力，更是她的决心。
空气，仿佛凝固了。
凤千羽看着那张清单，许久，没有说话。
她不是在震惊，而是在用她那来自21世纪的知识库，飞速地分析着这张药方的可能性。
寒玉床，是为了创造一个超低温环境，最大限度地降低身体机能，类似于前世的“人体冷冻技术”，以承受后续的狂暴药力。地心火莲子，是高浓度的能量源。鲛人之泪，听起来玄乎，其本质，应该是一种蕴含着特殊活性因子的生物溶液，用于修复受损的细胞……
这张看似疯狂的药方背后，遵循着一套极其严谨而大胆的逻辑。
这个孙天景，是个真正的天才！
她缓缓地抬起头，迎上孙天景审视的目光，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三天。”
孙天景那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说什么？”
“我说，给我三天时间。”凤千羽将那张药方，仔细地叠好，收入怀中，“三天后，东西会送到你面前。”
这回，轮到孙天景沉默了。
他死死地盯着凤千羽，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逞强和虚张声势。
可是，没有。
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自信，且坚定。
“好。”许久，孙天景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老夫，就等你三天。三天后，若是见不到东西……”
“若是见不到，我亲手为你，再酿一坛‘龙涎’，双手奉上。”凤千羽打断了他的话。
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柴房。
只留下孙天景一人，站在原地，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震惊与期待。
……
凤千羽没有回寝殿，而是径直，走向了东宫的书房。
她很清楚，凭她自己，别说三天，就是三年，也凑不齐这张清单上的东西。
她现在，需要一个合伙人。
一个有钱、有权、有实力，并且愿意在她身上下重注的，顶级风险投资人。
整个东陵国，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一个。
当她推开书房的门时，东方璟正在批阅奏折。
他似乎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显然，菜园子里发生的一切，早已有人一字不漏地汇报给了他。
“本宫倒是小瞧你了。”东方璟放下朱笔，抬起头，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连孙天景那样的疯马，都能被你驯服。说吧，这次，又想玩什么花样？”
凤千羽没有废话，直接将那张药方，摊在了他的面前。
东方璟的目光，落在药方上。
起初，他眼底还带着一丝戏谑。但越往下看，他的神情，就越是凝重。
当他看到“千年寒玉床”和“东海鲛人之泪”时，饶是他见惯了风浪，也不由得抬起头，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凤千羽。
“你知不知道，这上面随便一样东西，都足以买下十座城池？”他的声音，沉了下来，“这张单子，不是疯话，就是催命符。”
“我知道。”凤千羽的回答，依旧平静，“所以我来找你。”
“找我？”东方璟笑了，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一副商人的口吻，“太子妃，你我之间，只是盟友，可不是夫妻。本宫，为什么要帮你这个忙？你要知道，掏空我的私库，去为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买单，可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不，这是一笔投资。”凤千羽迎着他的目光，寸步不让。
“投资？”
“对。”凤千羽上前一步，手指，轻轻点在那张药方上，“你现在看到的，是一个有致命缺陷的盟友。她虽然锋利，但随时可能因为身体的原因而崩坏。你帮我，就是在修复你的武器，打磨你的盾牌。”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
“投资我，你将得到一个真正能为你扫平障碍、披荆斩棘的伙伴。一个，能帮你坐稳、乃至坐上那个最高位置的……利刃。”
“我的命，就是你的赌注。殿下，你敢不敢赌？”
书房内，一片寂静。
东方璟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风云变幻。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野心，也看到了她眼中的孤注一掷。
这是一个疯狂的女人。
但，他也恰恰需要这种疯狂。
许久，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通体漆黑，雕刻着狰狞兽纹的令牌，随手，扔在了桌上。
“这是我的‘玄影令’，见此令，如见本宫。凭它，你可以调动我所有的私库和‘玄影卫’。”
他看着凤千羽，嘴角的笑意，意味深长。
“凤千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本宫的投资，从不接受亏本。”
凤千羽拿起那块冰冷的令牌，入手，沉甸甸的。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东方璟，才算是真正地，被绑在了一架战车上。
“殿下，”她将令牌收好，转身，走到门口。
“放心。”
“你会是，回报率最高的投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