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
南荒三十六域,天翻地覆。
这七日,对于挣扎求生的亿万凡人与修士而言,宛如一场颠覆认知的神魔梦魇。
最初的异变,始于各地那些矗立于巨城之外,代表着上界意志、宣判生死的“天牧刻碑”。
这些万古不移,由不知名神金铸就的石碑,竟在一夜之间,齐齐倒转了一百八十度!
原本光滑的碑背之上,竟浮现出一行行以血为墨,充满了挑衅与蔑视的崭新大字:“丙七区,反牧倒计时:九十九日。”
消息传出,举世哗然!
“丙七区”是上界对这片天地的蔑称,而“反牧”二字,更是石破天惊!
这意味着,有某个存在,竟敢公然向上界的天牧者宣战!
更诡异的还在后面。
那些曾被“刻碑使者”归无衣以“归命笔”标记,被宣判了死期,本该在绝望中等待生命流逝的“将死者”,竟奇迹般地纷纷痊愈!
他们不仅没有死去,反而一个个精神矍铄,体内亏空的精气神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恢复,甚至有部分人因祸得福,修为暴涨,冲破了困扰多年的瓶颈!
一时间,南荒震动。
镇魔司内部更是密报频传,档案堆积如山。
有司中高手冒险靠近那些倒转的刻碑,竟在碑前看到转瞬即逝的“命书幻影”。
那本该记录着死亡的幻影上,赫然写着一行扭曲的文字:“顾玄——收割延期。”
这仿佛是上界意志在混乱中发出的一声悲鸣,又像是一场无声的博弈中,一方被强行按住手腕,不得不改写规则!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顾玄,正静静立于镇魔殿的正厅之内。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左臂。
那枚代表着第九权限的“渊瞳”铃纹,此刻已不再是单纯的图腾。
在铃纹的上方,一道崭新而狰狞的刻痕蜿蜒而出,它仿佛是用世间最锋利的刀,在命运的画布上强行划下的一笔,充满了逆反与篡夺的气息。
这,正是他以归无衣“归命笔”的法则为基,反向推演,再融合镇魔殿炼化之力所诞生的全新权能——【篡命刻痕】!
它不能创造命运,却可以篡改结局!
顾玄的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他抬起右手,锋利的指甲在自己心口轻轻一划,一滴殷红中带着淡淡金芒的心头血缓缓渗出。
他没有吞服,而是任由这滴血悬浮于指尖。
“嗡——”
他心念一动,体内蛰伏的亿万气运蚕群瞬间被激活,它们如同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通过某种玄奥的联系,化作一道无形的笔锋,蘸取了那滴心头血。
以心头血为墨,以气运蚕为笔!
顾玄手臂挥动,在身前的虚空中,以一种极其古朴而霸道的笔法,写下了一道玄奥的符印!
符印成型的刹那,镇魔殿的力量轰然发动,瞬间锁定了南荒境内三百里内,三名气息最微弱,即将被“命书”法则抹杀的“标记者”。
下一刻,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在那三名或藏于地底密室,或躲在宗门大阵,或逃亡于荒野的修士头顶,一片扭曲的虚空之中,竟同时浮现出一本由光影构成的古老书册!
命书!
书册自动翻开,上面清晰地写着他们的名字,以及一个猩红刺目的“死”字!
镇魔殿内,顾玄看着这三道同步传来的影像,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
他伸出右手,对着虚空猛然一抓!
这一抓,仿佛跨越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法则的威严,直接探入了那三本命书幻影之中!
“咔嚓!”
仿佛琉璃碎裂的声音响起,那三个鲜红的“死”字,竟被他隔空硬生生抠了出来,捏在掌心,化作三道怨毒的黑气,被镇魔殿瞬间吞噬炼化!
紧接着,他并指如剑,以【篡命刻痕】的力量为引,在那三页空白之处,重新写下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字!
——“逆”!
当“逆”字成型的瞬间,南荒三地,那三名修士同时心脏骤停,浑身抽搐,如遭雷击!
但仅仅一息之后,一股磅礴的生机竟从他们体内凭空涌出,他们的心脏以更加强劲的力道重新搏动,濒临枯竭的灵脉竟被这股逆反之力冲刷拓宽!
三人眼前一黑,当场昏厥。
可当他们再次醒来时,却骇然发现,自己不仅死劫已过,甚至还觉醒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神通!
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南荒修行界彻底陷入了疯狂!
无数被判了死刑的修士、寿元将尽的老怪,开始四处打探,疯了一般地呼喊着“顾玄”之名。
“顾玄改命”之说,如同一场燎原的野火,彻底烧遍了这片绝望的大地!
而那些倒转的天牧刻碑,也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碑体剧烈震颤,一道道狰狞的裂痕蔓延开来,黝黑腥臭的“神血”从裂缝中不断渗出,周围的灵气瞬间变得狂暴而紊乱,仿佛有一位高高在上的存在,因自己的玩具被蝼蚁抢走而陷入了无能的震怒。
“你们定生死?”顾玄感受着外界传来的法则波动,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敬畏,“我偏要让死人开口,让命书撒谎!”
他砸碎的,不止是夜曦的饲灵阵,更是天牧者在这片土地上建立的、至高无上的规则神龛!
夜深人静,顾玄再次沉入自己的识海。
他想再看一眼那道月下的身影。
或许是想从那道身影的决绝中,汲取一丝继续前行的冰冷。
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确认,那份沉重的“赠予”是否还在。
然而,识海之中,一片空旷。
那片血月,那座孤坟,那个转身离去的决然背影……一切都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剩下一片虚无的空白。
顾玄眉头紧锁,左臂上的“渊瞳”烙印骤然睁开,试图以追溯因果之力,重现那段记忆。
可这一次,他失败了。
他清楚地“看”到,自己那根连接着过去的命运丝线,在某个节点上,出现了一道整齐的、无法愈合的切口。
那切口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
是夜曦。
是她亲手,斩断了两人之间最后的因-果联系!
她以自己的方式,完成了那句“换我来养你”的承诺,然后,便将他彻底从自己的命运中剔除,还给了他一个再无任何情感枷锁的……自由。
顾玄在自己空旷的识海中,伫立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发出了一声无人能懂的低语,分不清是解脱,还是自嘲。
“你想让我活……可没了你盯着,我才真正自由。”
从识海中退出,他将目光投向了那座悬浮于镇魔殿中央的微型神国投影。
神国之内,那个一直徘徊在祭坛下的黑袍人影,此刻已经踏上了祭坛的最中央。
祂不再走动,而是安静地站着,微微仰头,面向那片虚无的穹顶,仿佛一位最虔诚的信徒,正在等待神谕的降临。
顾玄缓缓抬起手,将掌心按在了冰冷的神国壁障之上。
“嗡——!”
刹那间,镇魔殿内五大至宝,再度共鸣!
殿堂穹顶,代表“寂灭之铎”的第一枚星辰光芒万丈!
悬浮于殿内的幽冥鼎,喷吐出焚尽万物的幽蓝火焰!
顾玄左臂的渊瞳烙印,表面竟浮现出一丝即将开裂的血痕!
黑水城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张,几乎要将整个殿堂吞没!
而位于殿堂中心的岩浆罗盘,其上的星轨被尽数点燃,化作一片熔岩的星河!
五器之力,如百川归海,尽数汇于顾玄掌心,透过神国壁障,注入那片虚无的穹顶!
在代表“寂-灭之铎”的第一颗星辰旁边,那第二个原本空洞死寂的位格之下,一束由五种力量交织而成的光芒,缓缓凝聚成一枚模糊而威严的令牌虚影!
令牌之上,神魔泣血,万道崩塌,隐约可见两个杀意凛然的古字——弑神!
弑神令!
它静静悬浮着,只待一个契机,便可彻底凝实,将这第二颗代表着无上权柄的星辰,从无尽的黑暗中……点亮!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股极致的严寒,毫无征兆地穿透了镇魔殿的壁障,直刺顾玄的神魂!
这股寒意,并非来自南荒,而是来自一个遥远到难以想象的方向——北境!
与此同时,在北境最深处的无尽雪原之上,某处被遗忘的角落里,那面早已被顾玄炸裂的巡狩台青铜镜碎片中,一只潜藏于镜子背面的、漆黑如深渊的眼睛,缓缓地……闭合了。
下一刻,镇魔殿内的岩浆罗盘,仿佛受到了某种来自根源的召唤,猛地疯狂旋转起来!
指针最终越过千山万水,死死地定格在了北境最深处——一座被万载冰雪彻底掩埋的古城废墟!
那道久未出现的、属于巡狩台的虚影,最后一次在顾玄脑海中浮现。
这一次,它不再分裂,声音清晰而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饲主序列确认……请回归初始之地,完成最终认证。”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穿越了整个山海大荒的界域,在风雪弥漫的北境废墟之中,一道身披厚重黑袍、脸上戴着一张斑驳青铜面具的神秘身影,正站在漫天风雪里,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
祂的动作无比缓慢,却带着一种锁定万物、无可逃避的绝对意志。
遥遥指向了顾玄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