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帝国暗面 (秦汉-三国)
第62章：汉中阴云
黑羽斥候的伏诛，如同斩断了黑暗中窥探的一双眼睛，却也彻底吹响了战争的号角。小队不再抱有侥幸，行进速度再次提升，所有的隐匿技巧都用于规避可能存在的、更庞大的追踪队伍，而非单纯的潜行。
数日之后，险峻的蜀道渐渐趋于平缓，植被的形态也悄然变化，空气中湿润的瘴气被一种干燥的、带着尘土与隐约血腥味的风所取代。他们终于走出了连绵的群山，踏入了汉中盆地的边缘。
然而，眼前的汉中，并非预想中的“天府之国”，反而笼罩在一片沉重的阴霾之下。
目光所及，田野荒芜，杂草丛生，原本应是稻浪翻滚的时节，如今却只有零星的、瘦弱的禾苗在风中瑟瑟发抖。废弃的村舍随处可见，残垣断壁上留着刀劈斧凿与烈火焚烧的痕迹。官道之上，难见商旅，只有零星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流民，拖家带口，向着他们认为可能安全的方向蹒跚而行，如同无根的飘萍。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恐惧的气息，比山林中的“影瘴”更令人窒息。这是一种属于人间的、文明凋敝的衰败之气。
“怎会……如此荒凉？”阿弃看着道旁一具无人收敛、已被乌鸦啄食得面目全非的尸骸，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自幼生活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虽知外界动荡，却未曾亲眼见过如此人间惨状。
岩岗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在指尖捻了捻，又看了看远处山隘处若隐若现的简陋军寨，沉声道：“此地乃兵家必争之地，去岁至今，官军与五斗米道的‘鬼卒’、还有打着各种旗号的流民军在此拉锯征战，互相攻伐，抢夺粮草。兵马过处，如同蝗虫，哪里还能有生机。”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而且，我能感觉到，这片土地被‘影’之力渗透的程度，比蜀地深处要严重得多。战乱与死亡产生的负面情绪，正是它们最好的食粮。”
燧烨沉默地行走着，他的“文明气运”感知在此地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听”到脚下大地传来的痛苦呻吟，能“看”到那原本应属于人族聚居地的、微弱的文明辉光，正被无数细小的黑暗丝线缠绕、汲取，变得黯淡不堪。这些黑暗丝线的源头，隐隐指向北方和西方，正是西凉与中原混战的方向。
“不仅仅是战乱，”燧烨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有人在刻意制造和放大这种混乱与绝望。普通的战争破坏，不会让地气衰败得如此彻底、如此……均匀。”
他指向远处一个刚刚经历过洗劫、余烬未息的村庄：“你们看，那里的‘死寂’之气，远超过杀戮本身应留下的痕迹。有东西在……‘收割’。”
正说话间，前方道路转弯处，传来一阵哭喊与呵斥声。众人立刻隐蔽身形，悄然靠近。
只见一小队约莫十人的兵卒，衣甲不整，武器杂乱，正围着几十个衣衫褴褛的流民。他们并非在施舍，而是在粗暴地抢夺流民们仅存的一点口粮和稍微值钱的物事，稍有反抗，便拳打脚踢，甚至用刀背狠砸，态度极其嚣张。为首的一个队率，腰挎环首刀，脸上带着一道疤，眼神凶狠而贪婪。
“是溃兵还是土匪？”阿弃眼中怒火升腾。这些兵卒与之前遇到的黑羽斥候及其爪牙不同，他们身上没有明显的“影”之力侵蚀痕迹，但他们的行为，却同样在制造着痛苦与混乱，无形中助长着黑暗的滋生。
“都一样。”岩岗语气冰冷，“乱世之中，兵匪不分，皆为豺狼。”
眼看那队率要将一个死死抱住破旧包裹的老妇人踹倒在地，阿弃再也忍不住，看向燧烨：“先生！”
燧烨微微颔首。
阿弃如同脱弦之利箭，猛地从藏身处冲出，大喝一声：“住手！”
那队率吓了一跳，猛地回头，见只是一个半大少年，虽身形矫健，但衣着普通，顿时狞笑起来：“哪里来的小崽子，敢管军爷的闲事？活腻了！”他挥手示意，几名兵卒立刻持刀围了上来。
阿弃也不多言，体内“心火”流转，并未直接外放，而是灌注四肢，使得他的速度与力量瞬间爆发。他侧身避开劈来的刀锋，一记简单直接的直拳，轰在最近那名兵卒的胸口。
“砰！”闷响声中，那兵卒如同被巨石撞中，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道旁树干上，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其他兵卒见状，又惊又怒，发一声喊，一起扑上。阿弃身形晃动，在几人之间穿梭，拳脚并用，动作干脆利落，每一击都精准地命中关节或要害，既不致命，却又让中者瞬间失去战斗力。不过几个呼吸间，除了那队率，其余兵卒已全部倒地呻吟，爬不起来。
那队率脸色煞白，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他看出这少年绝非寻常，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可知我等乃是张天师麾下鬼卒！得罪了我们，叫你……”
他话未说完，岩岗已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掐住他的后颈，如同拎小鸡般将他提起，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张鲁的兵，何时变得与土匪无异了？”
队率感受到岩岗身上那股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压迫感和凛冽的杀气，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裤裆一片湿濡，语无伦次地求饶：“好……好汉饶命！小的……小的一时糊涂，再也不敢了！”
燧烨这才缓步走出，目光平静地看着那队率，并未询问他抢劫之事，而是直接问道：“汉中之地，除了战乱，可还有何异常？比如……某些地方草木异变，牲畜发狂，或者有人行为突然变得诡异？”
那队率被燧烨的目光看得心底发寒，只觉得在这人面前，自己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结结巴巴地答道：“异……异常？有！有！北边……靠近斜谷关那边，有几个村子，听说闹……闹鬼！活人进去，就没见出来过！还有……还有米仓道那边，前些日子有一支运粮队莫名其妙全军覆没，尸体都……都干瘪了，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
燧烨与岩岗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这绝非简单的战乱或匪患。
“滚吧。”燧烨淡淡道。
岩岗随手将那队率扔在地上，那队率如蒙大赦，连滚带爬，也顾不得手下，踉踉跄跄地逃远了。那些流民见状，连忙跪下磕头，然后惊慌失措地四散逃入荒野。
阿弃看着流民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满地狼藉和倒地的兵卒，心情复杂。他阻止了一场暴行，却无法改变这乱世的底色。
“先生，我们接下来去哪？”
燧烨望向北方，那里是队率所说的斜谷关方向，也是通往凉州的要道之一，阴云似乎格外浓重。
“去‘闹鬼’的地方看看。”燧烨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影’在此地扎根已深，与其盲目闯入凉州，不如先剪除其羽翼，看看它们到底在汉中……经营了什么。”
汉中的阴云，需要亲手去拨开。而凉州的风暴，或许正源于此地的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