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不知道自已在黑暗里跑了多久,钻了多少条窄得只容侧身而过的巷子,翻了多少堵布满苔藓的矮墙。肺像破风箱一样嘶吼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伤口被汗水一浸,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不敢停,身后的叫骂声和脚步声虽然远了,但那种被追猎的恐惧感,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他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不,连狗都不如,狗还能找个窝,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城南破庙?他根本不敢去。赵凯的人肯定能想到那里。他现在谁也不敢信,大牛的背叛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心里,让他看谁都像藏着刀。
最后,他实在跑不动了,几乎是滚爬着钻进了河边一个废弃的、半塌的泄洪闸洞。洞里满是淤泥和垃圾腐烂的臭味,蚊虫嗡嗡地扑上来。他瘫在冰冷的、黏糊糊的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泥水、还有不知道哪里蹭破流出的血,混在一起,糊了满脸满身。
完了。全完了。
四海没了,兄弟没了,好不容易挣来的地盘和生意没了。强子生死未卜,黑皮阿彪估计正拿着剩下的钱逍遥快活,或者干脆投了赵凯。苏禾……他眼前又闪过苏禾那双失望冰冷的眼睛。
他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像条阴沟里的老鼠,躲在这最肮脏的角落里,舔舐着流血的伤口和破碎的自尊。
为什么?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不够狠吗?他剁过手指,沉过叛徒,为了钱也沾了印子钱这种脏事。
他不够拼命吗?他多少次刀口舔血,带着兄弟们从绝境里杀出来。
可为什么,还是输得这么惨?输得一败涂地,连翻身的机会都看不到。
陈老先生的话又一次在他脑海里响起,这次不是警醒,而是带着讽刺:“……力气总有一天会用完,但智慧,能让你走得更远……”
智慧?他林野有智慧吗?也许有一点,小聪明。但在赵凯、梁弘远那些真正的老狐狸面前,他那点算计,简直幼稚得可笑。人家随便设个局,就让他内部崩盘,身边伏雷,输得连裤子都不剩。
他以为自已是潜龙出渊,结果不过是人家棋盘上一颗有点扎手、但随手就能拍死的棋子。
绝望,像这闸洞里的阴冷湿气,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骨头缝里。他甚至想过,要不要就这么走出去,让赵凯的人给个痛快,也好过像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但……不甘心啊!
铁柱临死前那不甘的眼神,强子嘶吼着让他快走的声音,还有赵凯那得意残忍的嘴脸……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旋转。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这么窝囊地死!
仇恨,成了支撑他这具破烂躯壳的唯一动力。
可他还能做什么?他现在一无所有,连露面都不敢。
他在黑暗里蜷缩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淤泥里。像一头受了重伤、濒临死亡的野兽,在绝境中,等待着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生机。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像老鼠一样躲藏的时候,江城的夜晚,依旧喧嚣。望江楼的血案已经传开,四海覆灭、林野生死不明的消息,成了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谈资。有人唏嘘,有人叫好,更多的人,则是彻底将“四海”和“林野”这两个名字,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没人会在意一条阴沟里的老鼠,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