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道崖的风裹着灰雾，刮在麻薯身上，跟掺了冰碴子似的。它瘫在石缝边，活像一张被揉皱了再展开的鼠饼，眼神空洞地盯着爪子上的道债烙印——那印记原本淡得快要看不见，自从石灵草的赔偿要求发过来，竟隐隐深了几分，连纹路都透着股“催债”的意味。
“吱……（要不……咱们去‘域外战场垃圾清理大队’报到吧……）”麻薯的声音飘得像根羽毛，连尾巴都懒得甩一下，“三万八千年就三万八千年吧，至少管饭……”
“喵！（没出息的东西！）”阿肥一爪子拍在它后脑勺上，力道不大，却把麻薯拍得脑袋一点一点的。肥猫蹲在旁边，尾巴甩得跟鞭子似的，尘土都被扫起一小团，“那地方是管饭，但顿顿是‘压缩灵渣饼’！吃三千年能把毛都吃灰，跟永世不得超生有什么区别？”
“呱！就是！鸟大爷还没尝过‘瑶池仙酿’呢！连‘凡间烤鸭’都只闻过味儿！”多嘴扑棱着翅膀，饿得眼冒金星，却依旧嘴硬，说着说着还忍不住啄了口自己的羽毛，结果把绒毛啄下来一撮，气得它又蹦又跳。
小绿也慢悠悠地蠕动过来，用藤蔓轻轻卷住麻薯的爪子，传递出“别放弃”的意念，藤蔓尖还沾着颗刚从石缝里抠出来的小石子，像是在递“安慰奖”。
就在这一片愁云惨雾，连风都懒得吹的氛围里，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跟蚊子哼哼似的：“那个……几位道友，也是……‘负资产’呀？”
麻薯猛地扭头，只见不远处的石头后面，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是只垂耳兔，皮毛灰扑扑的，两只长耳朵耷拉得快遮住眼睛，怀里抱着一根比它还高的胡萝卜。那胡萝卜干得皮都皱成了老树皮，顶端的绿缨子早就枯了，一看就是“压箱底”的存货。兔子脖子上也挂着个灰色的道债玉简，虽然数字没麻薯的“一百上品灵石”那么吓人，但也够它愁半辈子的。
“吱……（你是……？）”麻薯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爪子。
“我叫兔八哥，”垂耳兔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委屈，抱着胡萝卜的爪子紧了紧，“原本在‘广寒宫外包种植园’当灵植夫，负责浇月桂苗……那天我看见库房里有瓶写着‘高级营养液’的瓶子，想着给苗多浇点长得快，结果……”它咽了口唾沫，耳朵抖了抖，“那是‘工业兴奋剂’！那株变异月桂苗连夜长穿了三层大棚，还把嫦娥仙子的玉兔窝给顶翻了！现在欠了五十块下品灵石，被发配到这儿自力更生了……”
它刚说完，旁边一个废弃的飞行法器残骸后面，突然“哗啦”一声，探出好几个脑袋——
一个脸色苍白、穿着洗得发白书生袍的鬼魂，飘在半空中，怀里抱着本封面卷边的《五年模拟三年渡劫》，还夹着半张没吃完的凡间煎饼（看样儿放了半个月），唉声叹气：“小生本是凡间赶考书生，熬夜刷题猝死后，魂魄不知怎的飘到了仙界……结果刚落地就被‘仙籍管理处’抓了，说我‘非法滞留’，还‘过量吸收文曲星余晖’——我就是在文曲星下多站了会儿啊！现在欠了三十块下品灵石，连转世都要先还债！”
紧接着，一只背着厚重甲壳的穿山甲慢悠悠爬出来，壳上刻满了各种歪歪扭扭的符文，有“地脉稳固符”“洞府防御符”，还有几个画反了的“招财符”，它眼泪汪汪地用爪子扒拉着地面：“俺就想挖个洞府安家，结果没看地图，一爪子挖穿了‘地脉维稳大阵’！导致小范围仙气泄漏，被罚款四十块下品灵石……现在连挖石头都得躲着天兵！”
最离谱的是，旁边的枯草堆里，突然冒出一朵灰败的食人花，花瓣卷得跟麻花似的，打了个饱嗝，还飘出半片小精怪的衣角，含糊不清地念叨：“嗝……就多吃了几个路过的小精怪……谁知道它们是‘仙兽园’有编制的？现在欠了二十块下品灵石，连风吹过都不敢张嘴，怕再吃错东西……”
好家伙！这哪是偶遇啊，这分明是仙界“倒霉蛋团建”现场！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麻薯看着这群跟自己一样“负债累累”的道友，原本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点光。几人凑在一块儿，你一言我一语，交流着背债经验和心酸血泪史——从“被灵植坑”到“被规则坑”，从“打零工被克扣工资”到“领低保还被强制扣保费”，越说越投机，最后干脆自发组成了一个非正式组织，定名“混沌遗弃区负债者互助会”，简称“负会”。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兔八哥啃了口干胡萝卜，咔哧咔哧的声音听得人牙酸，它忧心忡忡地说，“光靠打零工，一天一块下品灵石，几辈子也还不清债。我那五十块，得干一年多，还不算吃的！”
“是啊，”书生鬼魂合上习题册，飘到半空中转了个圈，“必须寻找一种……高风险，高回报，且能合理利用我们自身‘特质’的……致富途径。”
特质？麻薯低头看了看自己焦黑的爪子（上次用灵气烧水烫的），又看了看旁边被穿山甲抠出来、还在哼哼唧唧要“工伤赔偿”的石灵草，突然眼睛一亮——它们别的没有，就是“惨”和“倒霉”啊！这不就是现成的“资源”吗？
一个大胆而缺德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它的“鼠生”。
“吱……（诸位……你们觉得……‘碰瓷’这门手艺……在仙界有搞头吗？）”麻薯压低声音，爪子还下意识地比了个“嘘”的手势。
“碰瓷？”众“负会”成员面面相觑，兔八哥的胡萝卜停在嘴边，书生鬼魂的习题册掉了一半，穿山甲的爪子僵在地上。
麻薯越说越激动，爪子比划着，眼睛都亮了：“你们想啊！仙界这么大，有钱有势的大佬那么多！什么仙尊的祥云座驾，什么上仙的豪华飞舟，还有神兽拉的车！飞得又快，规矩又多！咱们就专门找那些看起来有钱、但又不太注意细节的大佬……”
它指着自己的道债烙印，又指了指石灵草：“咱们可以伪装成受害者！比如，我故意往那些高速飞行的豪华座驾前面一躺！就说‘被座驾的灵气震伤了道体’！兔八哥你就抱着胡萝卜哭，说‘传家宝胡萝卜被碾碎了’——你那胡萝卜本来就快干了，碎了也不心疼！”
“书生兄你负责引经据典，就念《仙界交通管理条例》第108条‘飞行法器需避让低阶修士及灵植’，再念第215条‘精神损失赔偿标准’，越专业越好！”
“穿山甲兄你负责……呃，不是挖坑，是‘评估地面修复费用’！就说‘座驾落地震裂了地面，得用灵土修补’，你挖过地脉，懂这个！”
“食人花道友你就张着嘴，别说话，制造‘被惊吓到差点走火入魔’的氛围——你那花瓣卷着，看着就可怜！”
麻薯越说越兴奋，甚至开始模拟场景：“咱们不求多，一次争取个十块八块下品灵石的‘惊吓赔偿’‘精神损失费’‘道体修复费’，就够咱们吃香喝辣好一阵子了！这叫‘充分利用自身弱势群体身份，进行资源优化配置’！”
众“负会”成员听得目瞪口呆，一开始还皱着眉，后来越想越觉得……好像有点道理？它们别的没有，就是“惨”得真实，“倒霉”得可信啊！兔八哥摸了摸怀里的干胡萝卜，咽了口唾沫；书生鬼魂飘了飘，觉得自己背的法条终于有用了；穿山甲爪子动了动，仿佛已经看到了灵土；食人花悄悄张开一点花瓣，露出里面的小尖刺。
就在“负会”成员们摩拳擦掌，准备制定“碰瓷路线图”时，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跟腊月里泼了盆冷水似的：“哦？利用自身弱势身份，进行有组织、有预谋的欺诈性索赔？看来你们对《仙界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三卷‘欺诈与勒索’，以及《反不正当竞争法（修士版）》第七条‘利用规则漏洞牟利’，了解得还不够深入啊。”
麻薯浑身的绒毛瞬间炸起，跟被雷劈了似的，僵硬地转过头——
只见那位戴着厚厚水晶眼镜的蚂蚱精接待员癸-7428，不知何时站在它们身后，触须上挂着一支灵光闪闪的“记录笔”，正飞快地在一个玉简板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玉简的“沙沙”声，听得人头皮发麻。它旁边还站着两位身着银色铠甲的天兵，面无表情，铠甲上的纹路闪着冷光，手里的“执法戟”尖儿对着地面，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
癸-7428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出麻薯惊恐的鼠脸，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记录：目标个体麻薯，在背负巨额道债期间，不思积极偿还，反而试图组织、教唆其他负债个体，策划大规模、有组织的违法违规活动（未遂）。行为恶劣，影响极坏，涉嫌违反《万法均衡司特殊债务人管理条例》。”
它顿了顿，看了眼玉简板，继续念：“现根据相关法规，对主犯麻薯处以以下处罚：
1. 道债利息上浮50%，为期一年——原本一百上品灵石，一年后连本带利得还一百五十块。
2. 强制参加‘仙界核心价值观及法律法规’线上学习班，每日学习时长不少于四个时辰，且需通过期末考试（满分一百分，低于六十分重学）。
3. 未来三个月内，禁止接取任何报酬高于5块下品灵石的任务——只能干最底层的活。
4. 没收其非法所得……”它低头看了看麻薯空空如也的爪子，又看了看旁边众成员手里的干胡萝卜、旧习题册，沉默了两秒，补充道，“……暂无非法所得，记录在案，若后续发现，一并没收。”
“其余从犯，予以警告处分，记录在个人仙籍档案，若再犯，从重处罚。”
麻薯如遭雷击，整只鼠都僵住了，爪子还保持着比划“碰瓷路线”的姿势。利息上浮50%？禁止接高报酬任务？这哪是处罚啊，这是把它往“域外垃圾站”逼啊！
“吱……（我……我就是随便说说！还没实施呢！连‘碰瓷对象’都没找好啊！）”麻薯试图垂死挣扎，爪子往前伸了伸，想去抓癸-7428的触须，结果够不着，反而差点摔个跟头。
癸-7428冷冷地瞥了它一眼，触须上的记录笔停了停：“犯罪未遂，同样触犯天条。念在你是初犯，且‘混沌道种’潜质特殊，暂不予以收押。你好自为之，下次再敢有此类‘奇思妙想’，直接送‘仙律殿’审讯。”
说完，它和两位天兵化作两道流光，“唰”地一下消失了，只留下原地石化的“负会”成员们。
兔八哥吓得胡萝卜都掉在了地上，捡起来时手还在抖，连胡萝卜皮都抠掉了一块；书生鬼魂的习题册“啪”地摔在地上，夹着的半张煎饼也掉了出来，他飘过去捡，结果穿过去了——忘了自己是鬼魂；穿山甲“嗖”地一下钻进了地里，只露出个甲壳尖儿，连大气都不敢喘；食人花赶紧把花瓣卷得严严实实，假装自己是株普通的枯草。
麻薯瘫坐在地上，看着怀里的任务玉简——上面果然多了“利息上浮50%”的红色字样，还有个“线上学习班”的入口图标，闪着刺眼的红光。它欲哭无泪，爪子拍着地面：“吱……（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鼠辈泪满襟啊！）”
它终于明白，在仙界，连“碰瓷”这门“传统手艺”都不是谁都能做的——得有背景、有靠山，还得有“碰瓷牌照”！像它这种没仙籍、没靠山、还背着巨额债务的“黑户”，连当个坏蛋的资格都没有！
致富的道路千万条，可每一条路的门口，都挂着块“麻薯禁止入内”的牌子。
远处，隐去身形的癸-7428对着身旁的天兵，用意念交流：“重点监控这个麻薯。它修为低微，但惹事和制造混乱的潜力极高——上次弄‘炸’石灵草，这次策划‘碰瓷’，下次指不定干出什么事。”
它顿了顿，触须动了动，语气里竟带了点期待：“下次它再有什么‘奇思妙想’，务必在萌芽阶段记录下来，整理成案例。这些素材，说不定能帮我完成《高风险债务人行为预测与管控》的毕业论文，到时候还能评个‘优秀研究员’！”
天兵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心里却在想：这只仓鼠，怕不是个“行走的案例制造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