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空间内,时间仿佛被拉伸到了极限,每一秒都如同在粘稠的胶质中艰难跋涉。林野那只抬起的手臂,僵直在半空,微微颤抖的指尖,距离最终指向光屏上那个无助的童年幻影,只有不到一掌之遥。
麦克的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地开始上扬,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下一句嘲讽的说辞,只等林野的手指落下,那“懦夫终于屈服”的判定就将成为铁一般的事实。他仿佛已经看到,林野的心理防线在此刻彻底崩溃,那所谓的“坚持”和“信念”在赤裸裸的现实利益和规则压力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浅川梨纱和汉斯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浅川的【镜心】能清晰地“映照”出林野精神世界中那场毁灭性的风暴,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正在将他的意识撕扯向不同的方向。汉斯的直觉则在疯狂尖啸,警告他林野此刻的状态如同一个极不稳定的规则炸弹,任何细微的刺激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龙国智囊团指挥中心,陈岚死死盯着屏幕中林野那僵硬的背影和悬停的手指,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她能通过数据流感受到林野精神力的剧烈波动,那是在承受极限压力下的濒临崩溃。她没有发出任何指令,此刻任何外界的干扰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只能选择相信,相信林野能做出无愧于心的选择。
网络上的弹幕也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无数双眼睛透过屏幕,紧张地注视着那决定性的瞬间。
林野的脑海中,那场惨烈的内战已至尾声。
诱惑的低语如同最后的疯狂,在他意识的边缘尖啸:“指认他!力量!解脱!守护!一切触手可及!否定那个无用的过去,你将成为新神!”
而与之对抗的,不再是复杂的逻辑推演,也不再是沉重的道德枷锁,而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澄澈的意念。
那是源自他灵魂底色中最朴素的善良,是对“守护”一词最纯粹的理解——守护,不应以背叛为代价。
守护国家,守护同胞,守护盟友,其前提,是守护住那个最初的、真实的自己。
如果连自己都可以轻易背叛,那么他所守护的一切,终将失去其应有的意义,变成建立在流沙之上的虚幻楼阁。
那个在楼梯拐角因疼痛而颤抖的孩子,那个在雨中无助哭泣的孩子,那个在长廊中绝望奔跑的孩子……他们不是“破坏者”,他们只是遭遇了不幸的、需要被理解和接纳的……曾经的自己。
指认他,意味着将所有的过错归咎于那个无力反抗的孩童,意味着彻底割裂与过去的联系,意味着走上一条看似强大、实则迷失的道路。
他追求的,从来不是那样的强大。
在倒计时即将归零,那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即将响起宣告他“超时弃权”的前一刹那——
林野眼中所有的挣扎、痛苦、迷茫,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迷雾,尽数褪去,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历经千锤百炼后的磐石般的坚定,一种斩断了所有彷徨与妥协后的纯粹与决绝。
他那悬停的、颤抖的手臂,猛地动了!
但并非向前指向光屏上的幻影,而是以一种斩钉截铁的姿态,狠狠地向下一挥,仿佛要劈开所有的枷锁与诱惑!
与此同时,他猛地抬起头,不再回避,不再痛苦,而是直视着那仿佛代表着规则意志的虚空,一字一句,声音并不高昂,却异常清晰、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回荡在死寂的纯白空间之中:
“我,拒绝指认。”
没有解释,没有咆哮,只有最简洁、最直接的宣告。
这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麦克脸上那即将绽放的狞笑瞬间僵住,转化为难以置信的错愕,随即是滔天的怒火:“你……!”
浅川梨纱和汉斯同时松了口气,但心立刻又提了起来——拒绝指认,意味着将承受规则未知的、可能是最严厉的惩罚!
陈岚在指挥中心猛地握紧了拳头,心中既为林野的坚持感到骄傲,又为即将到来的惩罚而揪心。
龙国各地的观看着们,也在这一刻发出了压抑的惊呼。
然而,预想中规则冰冷的惩罚宣告并未立刻到来。
就在林野那“拒绝指认”四个字落下的瞬间——
整个纯白空间,猛地、剧烈地、前所未有地……震动了起来!
“嗡——!!!!!”
如同沉睡的巨兽被触及了逆鳞,发出了愤怒的咆哮。纯白无暇的地面、墙壁、天花板开始扭曲、龟裂,散发出不稳定的能量波纹。那面悬浮在中央的巨大光屏,如同信号不良般疯狂闪烁,上面的影像和文字扭曲成一片混乱的色块,规则的意志发出了刺耳的、混乱的杂音,仿佛某个精密运转的程序被投入了一颗无法处理的错误代码,瞬间陷入了逻辑死循环!
纯白空间,第一次,失去了它那令人窒息的“秩序”与“稳定”!
林野站在原地,在剧烈震动的空间中稳住了身形,他依旧昂着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这片陷入混乱的规则领域。
他的选择,他的拒绝,如同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终于激起了……不一样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