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
种田,楚江秋并不陌生,但开国公尹伊现在把他这种朝廷二品大员和“种田”联系在一起,也太扯了,感觉很遥远。遥远到他都想不起“种田”是什么了。
他本身就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在考上秀才之前,他每年春种夏收,都是要下地的,不然家里忙不过来。
可现在,他的家人没有一个人在种田,田都是雇人种。
“没错,若是按照西域现在实行的体制来治理国家,你与我只能去种地,因为西域不需要官僚体系主导民生,生民不需要谁来为他们立命。”
“噗”
“天要亡我等...”
开国公尹伊说完,吏部尚书楚江秋自是懂得利害,一囗心头血破口而出。
他读了一辈子书,做人做事始终遵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每日三省自身,一日不得脱。
自认没有低级趣味,睡三更起五更,没有自甘堕落偧奢好好享受过一天。
为生民立命,想想可以,真要做起,就是在与整个大隋官僚体系对立。
可只要加入了这个官僚体系大酱缸,浸染进去,为生民立命就是一个伪命题,就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梦,没有人能做到。
想做到,必须打倒所有大隋官僚。
首先,要打倒的就是皇室。
这道理做了官的读书人都懂。
是所有读书人的梦魇。
换句话说,这是所有读书人标榜的理想,却并非他们的奋斗目标。
楚江秋脑子此时是麻的,兢兢业业奋斗了一辈子,位极人臣,刚有点功成名就的感觉,突然得知自已认为难如登天的事情,别人挥手间就完成了。
多么讽刺啊?
生民不需要谁去为他们立命,他们的命自己立了。
老百姓自然就不需要楚江秋他们这些十年寒窗苦读圣贤书,以“先天下之忧而忧”为己任的读书人。
没官做了,你还能干什么?
开国公尹伊直接给出答案:种田。
种田谁不会,只要有田,是个人就会种。
但是大隋如今的状况是,有田的人不种田,种田的都是没田的人,土地兼并非常严重。
“一天没有二主。”
看到楚江秋吐血,开国公尹伊很木然。反而慢悠悠的说了这句话。
“恩师,当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楚生,知道老夫为何在西域不见尘清眠吗?因为我怕见了,就走不了了。”
“首先感谢恩师还记得‘楚生’,仿佛就在昨天。这个名字,恩师不提起,连我本人都忘了。但以我之愚见,当下尘清眠应该是巴不得见恩师一面,他万万不敢对恩师下手加害。”
“不是他要害我,他还没那个本事。是我害怕见了他,不想离开西域了。”
“恩师...不至于...”
“那里真的是‘乐土’。”
“恩师如此,我辈何当?”
“目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放下一切去西域‘种田’,要么联合大隋皇室放手一搏,知道赢不了,就输个彻底。做人一辈子,总得留下点什么吧。”
“学生唯恩师马首是瞻,本来还以为恩师要妥协呢,因为论失去,恩师才是最多的一个,学生这就去秘密觐见太后。”
楚江秋说完,对开国公尹伊拱了下手,就匆匆离去。
开国公尹伊是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
正如楚江秋所说,官僚体系崩溃瓦解,损失最大失去最多的就是开国公尹伊,甚至不是皇室。
看着楚江秋匆匆离去的背影,开国公尹伊陷入沉思。
那背影充满果决和坚毅。
“这世界真的没有事情能难得住你吗?”
“来人,把这四份书信,用最快的马送出去,不用回信,我怕来不及。”
楚江秋出了开国公府,向皇宫大内方向疾驶而去。
自有人会把他的事情汇报给开国公尹伊。
但是,楚江秋临近大隋皇宫,却突然转向,向皇宫大内坤定门左侧方向急转而去。
转向后疾驶半个时辰,楚江秋立即下马换轿,飞也似的向一处极为寻常的府邸抬了进去。
轿子方一落地,顾不得掀帘,楚江秋就急不可耐的冲了出来。
院子中央,有人身着灰色布衣,在缓缓打扫院落。若低头,会发现,地上干净如洗。
楚江秋走进灰色布衣人身前,跪倒在地。
“吏部尚书楚江秋,拜见先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灰色布衣人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说了多少次,见我不用跪拜,不用称呼万岁,我是死过的人了。你这次来见我,拜托给你的事是不是有眉目了?”
“臣不敢懈怠,以臣之见,开国公尹伊绝无二心,是忠于大隋皇室的。微臣特来禀报,不敢耽误了先皇计划。”
“崔银这个蠢货,以为没有了朕,她们崔家就能取代秦家,先不说我秦家树大根深,眼下这个局面,她就无法解决。贱人,天不收她,人也会收她。至于开国公尹伊,这个人朕曾经没看明白,现在依然看不明白,不可全信。你去见夜王,他会有办法对付尘清眠。”
“微臣告退。”
楚江秋倒着退出这座别院,后背心的的衣服湿的透透的。
记得有一天夜里,兵部尚书秦世豪偷偷兵走险招翻阅天山后,杳无信讯,楚江秋躲在自家书房六神无主。结交兵部尚书秦世豪,是他瞒着开国公尹伊布的一着暗棋,谁也不知道他俩有苟且。
这时,他家的书房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楚生’别来无恙?”
见鬼了。
“夜王?”
“哈哈,是不是以为见到鬼了?”
“不敢,下官见过夜王。”
楚江秋行的还真是下官之礼。论礼,除了当今大隋元贞皇帝,还没有人有资格让楚江秋行下官之礼。
“起来吧,都这么大的人,当这么大的官了。”
“夜王之恩,永世不敢忘。”
“跟我走。”
七扭八拐,夜王在楚江秋的家里,好像比楚江秋还熟。
楚江秋这才想起,他这座府邸,当初正是夜王提议给他住的。
他不由心里对夜王更加忌惮。
他表面上的恩师是开国公尹伊,朝野谁都知道。
但实际上,把他从微末提起来后飞黄腾达的人,一直是夜王。他也一直是夜王的人。
最后,两人走入楚江秋家里的一座假山,里边有一条暗道,暗道两边的长明灯似乎亘古就亮着,走了很久,楚江秋感觉有两万步的时候,出口到了。
楚江秋在那里见到了“已经驾崩的先皇秦太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