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的余威尚存,海面仍翻滚着不安的浪涌,但天光已彻底放亮,洗净的天空蓝得透澈。劫后余生的两拨船队——刘封所在的杂牌商船与那支“乔”字船队——在苍茫大海上,形成了某种默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同向着西南方向航行。
数日后,远方的海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条墨绿色的、蜿蜒起伏的海岸线。空气中弥漫的湿热气息,与中原、江东截然不同的植被风貌,无一不在宣告——交州,到了!
“到了!我们到了!”阿三第一个兴奋地指着海岸大喊,船上顿时弥漫开一股轻松喜悦的气氛。连日的海上颠簸、生死考验,让脚踏实地的渴望变得无比强烈。
然而,船老大望着那看似平直的海岸线,脸上却露出了难色,他找到刘封:“封先生,交州海岸多浅滩暗礁,我们这船吃水不浅,若是贸然靠岸,极易搁浅。需要寻找一处合适的深水港才行。只是……这地方俺们不熟啊。”
刘封站在船头,海风吹拂着他略显凌乱的发丝,目光沉静地扫视着海岸线。他知道,历史上交州的核心在交趾郡(今越南河内附近),但他们此刻的位置,更靠近后世广西北海、钦州一带。选择一个合适的登陆点和未来的基地港口至关重要。
他没有立刻回答船老大,而是转身对一直跟在身边,拿着炭笔和木板的邓艾说道:“士载,依你沿途所绘的海图及对海岸地形的观察,你觉得,何处可能藏有天然良港?”
邓艾闻言,立刻来了精神。他摊开这些天画的粗糙海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了他观察到的海岸走向、山形、河流入海口以及根据水流颜色和漂浮物推断的深浅。他指着图上一处略微内凹的海湾,那里背靠一片连绵的山丘,图旁还画了一个代表河流的符号。
“先…先生,您…您看这里。”邓艾努力让自己的表达更清晰,“此…此处山势环抱,可…可挡风浪。岸…岸边有…有淡水河注入,水…水流在此交汇,颜…颜色较深,或…或可有较深水道。且…且两侧有…有山咀伸出,如同…同双臂,是…是天成屏障。”
刘封仔细看着邓艾的图和解释,心中暗暗点头。这少年观察入微,分析也切中要害。他指的那处,确实具备天然良港的诸多要素。
“很好。”刘封赞许地拍了拍邓艾的肩膀,随即对船老大道,“我们先沿着海岸线,往士载所指的那个方向航行,靠近了再仔细探查。”
黄昏时分,船队小心翼翼地接近了那片海湾。夕阳将海面染成金红色,景色壮美。靠近了看,果然如邓艾所料,两侧山丘延伸入海,形成天然防波堤,湾内水面相对平静。但具体水深如何,能否停泊大船,仍需确认。
夜幕降临,星子渐次点亮苍穹。在这个没有 GpS 的年代,夜间靠岸风险极大。
“等一等。”刘封阻止了急于寻找锚地的船老大。他抬头望向星空,那浩瀚的星图对他而言,不仅是美景,更是最精准的导航系统。
“取我的象限仪来。”刘封吩咐道。这是他让老麦根据他的描述,用木头和铜件粗糙制作的简易测量工具,可以用来测量星辰的高度角。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刘封走到甲板中央,利用那简陋的象限仪,开始测量几颗亮星,特别是北极星的高度角。他心中默算着纬度,同时结合白天观察到的海岸走向、已知的大致地理位置,在脑中构建出精确的定位。
庞宏、甄若等人围在一旁,屏息凝神。他们看不懂刘封在做什么,但那专注的神情和娴熟的动作,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连不远处“乔”字主船上,似乎也有人在暗中观察着这边的举动。
测量计算完毕,刘封心中已有定数。他指着海湾一侧,靠近河流入海口,且背风的位置,笃定道:“由此处向岸,偏东南十五度,直线行进约三里,水下应有天然深槽,深度足以容纳我们这些船只,且海底多为硬沙,适宜抛锚。那里,便是我们未来的港口所在!”
船老大将信将疑,但鉴于刘封在风暴中的神准判断,还是决定一试。他命令水手缓慢驾船,按照刘封指示的方位和距离,小心翼翼地向岸边探去。
令人惊叹的是,船只行进到刘封所说的位置附近,测深锤传来的反馈显示,水深果然骤然增加,形成了一个理想的锚地!而且水流平稳,背靠山丘,易守难攻。
“神了!封先生真乃神人也!”船老大和众水手忍不住欢呼起来,看向刘封的目光充满了敬畏。这简直如同未卜先知!
邓艾更是激动得小脸通红,他看着刘封,又看看手中的炭笔和木板,眼中充满了无限的崇拜与向往。小哑巴也在一旁咿咿呀呀地比划着,为邓艾高兴。
刘封微微一笑,对邓艾道:“观测地形,是知其表;洞察星宇,是定其位。士载,你已有洞察地形的慧眼,假以时日,我再教你如何运用星斗,将这天下山河,都精准地纳入你的图中。”
邓艾用力点头,结巴却坚定地说:“艾…艾必刻苦学习,不…不负先生期望!”
船只缓缓驶入这片被刘封“星定”的良港,下锚停稳。脚下是坚实的土地,前方是充满未知与机遇的交州。
刘封踏上甲板,远眺着夜色中朦胧的山峦与海岸,对身边的庞宏、甄若等人沉声道:“此地,便是我等潜龙升渊之基!明日,我们便去会一会这交州之主,士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