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池迎上周首长那双锐利又带着几分狡黠的眼睛。
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停滞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说没有,那是把军区首长当傻子耍,前面的戏就全白演了。
可要是说有……
陆砚池的心念电转,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地向周首长敬了一个军礼。
“报告首长!”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那位高人性格孤僻,从不相信纸笔,他说记在脑子里的东西,才真正属于自己。”
周首长眉头一挑,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陆砚池像是没有察觉到首长的情绪变化,继续说道:“不过,他离开前,确实留下了一样东西。”
说着,他伸手探入自己军装的内侧口袋。
孟昭南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连她都不知道陆砚池的口袋里除了那罐药,还藏了什么。
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陆砚池掏出来的,却不是什么瓶瓶罐罐,而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已经微微泛黄的草纸。
他小心翼翼地将草纸展开,那上面没有一个字,只有几幅用木炭勾勒出的植物简笔画。
画功粗糙,线条简单,但画上植物的形态却极为奇特。
有的形似人参,根须却虬结如龙;有的叶片宽大,脉络却如同燃烧的火焰;还有一株,更是只画了一颗深埋地下的黑色块茎,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
“高人说,药方是死物,药材的灵性才是根本。这上面的几味主药,是生肌膏的‘魂’。他只演示过一次炮制的手法,能记住多少,全看我的造化。”陆砚池将那张草纸递到周首长面前,语气坦荡。
这一手,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张政委看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通,陆砚池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么个东西。
周首长一把夺过那张草纸,粗糙的指腹在那些简笔画上反复摩挲,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死死盯着图样,半晌没有说话。
就在气氛快要凝固的时候,周首长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洪亮的笑声。
“好!好啊!藏得好!”他狠狠一拍陆砚池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拍散他骨头架子,“这个高人,对老子的脾气!写在纸上的方子,是个人都能来抢!只有这种刻在脑子里,长在土里的,才是谁也夺不走的宝贝!”
他高高举起那张草纸,仿佛举着一面胜利的旗帜,转身对着已经站直了身子的张政委吼道:“爱国,看到了吗?这才是咱们西北的底气!”
随即,他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目光灼灼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宣布!从今天起,成立‘西北军区特种药材培育项目组’!项目代号——‘生肌’!”
“组长,陆砚池!”
“副组长,张爱国!”
他顿了顿,威严的目光落在孟昭南身上,语气却缓和了几分,“小孟同志,作为高人唯一的家属传人,你就是咱们项目的‘特邀技术总顾问’。”
这个任命,让孟昭南彻底懵了。
周首长却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他转头对陆砚池下达了第一个命令:“砚池!你的任务,就是把这纸上的东西,给老子一样一样地种出来!把高人的手法,给老子原原本本地复制出来!”
“缺什么,给老子打报告!要人给人!要地给地!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老子也想办法给你搭梯子!”
这番话,说得在场所有年轻战士热血沸腾。
直到这时,周首长才像是终于想起了瘫在地上的高建国。
他慢悠悠地走过去,弯腰捡起那副被扇飞的、已经变形了的金丝眼镜,不由分说地塞进高建国胸前的口袋里。
“滚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们,”周首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彻骨的寒意。
“这‘生肌膏’,我西北军区要了。想要?可以,拿东西来换!别总想着派几条狗过来,就想空手套白狼!”
他直起身,对着身后的警卫员一挥手:“把高组长他们‘请’上车,找两个最稳当的司机,客客气气地把贵客送出咱们的地界。”
“要是车半路坏了,就让他们自己走回去,也体验体验我们西北的风土人情!”
“是!”警卫员响亮地应了一声,上前一左一右“扶”起面如死灰的高建国,拖着他就往吉普车走。
处理完外人,周首长的脸色又缓和下来。
他走到孟昭南面前,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竟然挤出了一丝略显笨拙的笑容。
“丫头,刚才吓坏了吧?那小子混是混了点,但护媳妇的样子,有老子当年的风范!”
孟昭南看着眼前这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首长,脸颊一热,只能摇了摇头。
周首长满意地笑了笑,随即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他把陆砚池和孟昭南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砚池,跟老子说句实话。这药,能量产吗?哪怕只有王班长那次效果的一半也行!”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陆砚池和孟昭南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陆砚池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答案:“首长,最大的难题,还是药材。图上的这几味主药,那位高人提过,它们的生长环境极为苛刻,非极寒或极热之地不能存活,而且对土壤的要求也……匪夷所思。”
他故意把困难说得很大,这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没想到,周首长听完,非但没有失望,一双眼睛反而迸发出了骇人的亮光。
“极寒?极热?”他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这不就是给咱们量身定做的吗?!”
他一把抓住陆砚池的胳膊,另一只手指着哨所后方那片连绵不绝的黑暗轮廓,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有些发颤。
“你看看!那边是什么?一边是千年不化的雪山!一边是夏天能把鸡蛋烤熟的黑戈壁!什么极寒极热,全给咱们备齐了!”
周首长像是发现了一座巨大金矿的寻宝人,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他用力拖着陆砚池就往外走。
“走,现在就带我去看看!”
周首长雷厉风行的作风,让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陆砚池看着周首长,这位老首长此刻的兴奋,完全盖过了之前的怒火。
这让他心里多少松了口气,计划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孟昭南站在陆砚池身边,她能感觉到周首长那股子强大的气场,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但同时,老领导话语中对陆砚池的信任,以及对“生肌膏”的重视,也让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周首长拽着陆砚池,大步流星地朝着哨所后方走去。
张政委和孟昭南紧随其后,其他人则被周首长的警卫员拦了下来,不允许靠近。
夜色深沉,戈壁滩上的风沙更大了些。周首长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寒冷,他指着远处连绵的山脉,声音洪亮:
“砚池,你小子看看。你说的那什么极寒极热之地,不就是咱们这儿吗?”
陆砚池顺着周首长手指的方向望去,远处的山影在夜幕中显得更加巍峨。
他点点头,表情严肃。
“首长,这片区域确实符合高人所说的条件。不过,药材的生长对土壤的要求也极为特殊,需要一种独特的矿物质,才能保证药性。”
他这话一出口,周首长立刻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陆砚池。
“矿物质?什么矿物质?”
“高人说,这种矿物质在极寒之地和极热之地交界处,往往伴生着一种黑色的岩石。”
“这种岩石质地坚硬,但敲碎后,内部会散发出一种淡淡的,类似于硫磺的味道。”陆砚池按照孟昭南的提示,将“高人”的描述详细道来。
周首长听得连连点头,他转头对张政委吩咐:
“爱国,立刻组织一支勘探队,带着陆砚池去搜寻这种黑色岩石,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
“是!”张政委大声应道。
“还有!”周首长又看向陆砚池,语气中带着一丝狡黠,“你小子不是说那高人只演示过一次炮制手法吗?那高人有没有说过,这药材的种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
“比如,是不是需要特别的水源,或者特别的培育方法?”
陆砚池和孟昭南对视一眼,心里都清楚,周首长这是在试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