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下达,整个红二军团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伤兽,爆发出最后、也是最惨烈的力量。北线残存的部队,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躯,且战且退,向着最后一道预设防线——青龙岰,做殊死的抵抗。每一片树林,每一道山梁,每一处隘口,都成为了吞噬生命的战场。撤退的路上,洒满了烈士的鲜血,丢弃的破损武器,以及来不及掩埋的遗体。
军团指挥部被迫再次南移,撤至青龙岰后方约十里处的一个隐蔽山村。转移途中,林峰亲眼目睹了撤退的惨状:抬着伤员的担架队络绎不绝,许多伤员因缺医少药和长途颠簸,永远留在了路上;负责断后的部队,建制大多被打乱,官兵们三五成群,互相搀扶着,眼神中混杂着战斗后的亢奋、失去战友的悲痛,以及深入骨髓的疲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气息。
新的指挥部设在一个废弃的窑洞里,条件比之前的祠堂更为简陋。贺龙总指挥一到驻地,便不顾劝阻,带着警卫员直奔青龙岰前沿阵地。他需要用他个人的威望和存在,去稳定那摇摇欲坠的防线。恽代英政委则强撑着病体,立即着手组织群众继续向南疏散,并安抚因战局恶化而浮动的人心。他的咳嗽越来越厉害,有时甚至会咳出血丝,但他拒绝休息,仿佛要将生命中最后一点能量都燃烧殆尽。
林峰留守在窑洞指挥部,负责统筹全局。他面前的桌子上,铺着一张已被反复标注、显得破旧不堪的青龙岰地区地图。脑海中,那【战术推演模块】在吸收了黑松岭惨败的沉重能量后,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推演的精度和对敌军动向的预判能力,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提升,反馈回来的图像虽然依旧带着干扰,但关键节点的闪烁和敌军主攻方向的预判,变得更加清晰和及时。同时,那种新萌芽的“集体心绪感应”能力,也变得稍微稳定了一些。他不仅能模糊地感受到前线将士们那如同绷紧弓弦般的决死意志,也能隐约察觉到指挥部里参谋人员压抑的焦虑,以及更远处,正在仓皇南撤的群众队伍中弥漫的恐惧与无助。
这种复杂的、全方位的情绪感知,如同一股股性质迥异的能量流,持续冲击着他的精神,也滋养着那缓慢修复的系统。他感到系统的“数据库”或者“分析核心”似乎正在适应并尝试处理这些非结构化的信息,修复进度条在惨烈的败退中,竟然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艰难而坚定地向前爬行着。只是,这种“成长”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加倍的沉重。每一分修复,似乎都浸透了鲜血与牺牲。
“参谋长!敌军先头部队已抵达青龙岰北麓,正在集结,预计半小时后发起第一波攻击!”通讯参谋的声音带着紧张,打断了林峰的思绪。
“命令前沿一师,利用地形,梯次配置火力,重点封锁通往主隘口的两条山梁!告诉同志们,节省弹药,把敌人放近了再打!”林峰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快速划过,精准地指向几个预设的火力点和雷区。
很快,青龙岰方向传来了密集的枪炮声,如同爆豆般响起,中间夹杂着沉闷的爆炸声——那是红军布设的少量地雷被触发。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敌人依仗绝对的火力优势,对红军阵地进行了疯狂的炮击和机枪扫射,随后以密集的队形发起波浪式冲锋。
战报如同雪片般飞入窑洞:
“一师一团报告,击退敌首次连级冲锋!毙伤敌数十人!我部伤亡不小,弹药消耗过半!”
“左翼三号高地遭敌重点攻击,守卫该高地的一个加强排伤亡殆尽,高地失守!”
“敌军小股部队试图从东侧峭壁迂回,被我警戒分队发现并击退!”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防线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不断被压缩,被撕开口子。
林峰根据推演模块的提示和前线反馈,不断微调着部署,将手中仅有的预备队像救火队一样,填向最危险的缺口。他大脑高速运转,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忘记了饥饿和疲惫。系统的能量在持续消耗,但也从这高强度的指挥对抗和前线传来的惨烈信息中,不断汲取着养分。他隐约感觉到,系统似乎正在尝试整合“战术推演”和“心绪感应”,试图生成一种更综合、更直观的“战场态势全景图”,但这尝试还非常初级,如同雾里看花。
“报告!贺总指挥在前沿被炮弹破片擦伤手臂,已做简单包扎,他坚持不肯后撤!”又一个消息传来,让指挥部里所有人的心都揪紧了。
林峰眉头紧锁,他知道贺龙的脾气,此刻让他下来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命令警卫人员务必保证总指挥的安全,同时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入到指挥上,分担贺龙的压力。
战斗从午后一直持续到黄昏。青龙岰主阵地前,敌我双方的尸体层层叠叠,将山麓都染成了暗红色。红军的弹药即将告罄,很多战士只剩下刺刀和石头。敌人的进攻势头虽然有所减弱,但依旧如同潮水般,一波退去,一波又起,仿佛无穷无尽。
就在这时,周安民带着一份最新的侦察情报,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异样。
“参谋长!有发现!”周安民将情报递给林峰,“我们的侦察兵发现,敌军负责主攻青龙岰正面的,是其第十四师的一个王牌团,团长叫刘峙坤,是陈诚的亲信,打仗凶猛,但也骄横跋扈。他们团部的指挥所,就设在距离前沿不到两公里的这个叫‘野狼峪’的小山村里!”他在地图上指出了一个位置。
林峰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他脑海中,推演模块立刻将“野狼峪”的地形数据、敌团部可能的位置、以及周边敌我兵力分布情况快速模拟。结果显示,那里虽然处于敌军纵深,但因其靠近前沿,警戒或许存在盲区,而且通往那里的山路崎岖隐蔽……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林峰的脑海!
擒贼先擒王!如果能打掉这个敌军团部,必然会引起其正面进攻部队的混乱,甚至可能迫使敌军暂停进攻,为已经濒临崩溃的青龙岰防线赢得宝贵的喘息时间,也为后方群众和主力的转移争取到最后的机会!
但这无异于虎口拔牙!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执行任务的部队,很可能有去无回!
林峰猛地抬起头,看向周安民,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赌徒般的决绝光芒:“安民同志,我们还有没有……还能执行这种绝命任务的部队?需要最精锐、最不怕死、而且对当地地形极其熟悉的!”
周安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峰的意图,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有!军团直属侦察营还有一支不满编的尖刀连,连长是原红五军的老兵,叫王铁柱,外号‘穿山甲’,对这一带的山形地貌了如指掌!而且……这个连里很多战士,都是北线几个失守阵地撤下来的,和敌人有血海深仇!”
“好!”林峰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地图跳了起来,“立刻把王铁柱叫来!同时,把这个情报和我们的意图,火速通报给前线的贺总指挥和恽代英政委!”
窑洞里,油灯的光芒跳跃不定,映照着林峰坚毅而冷峻的侧脸。他知道,这是在拿最后的本钱进行一场豪赌。赌赢了,或许能暂时击退敌人的猛攻;赌输了,红二军团可能真的就要万劫不复。但,他们已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