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忘尘坪旧居那充满回忆的石屋内,卓铭与冷清月共枕而眠。没有朱雀宗南明离火窟的炽热灵气,只有千圣宗山间清冷的月光与熟悉的草木气息,反而让两人都感到一种久违的宁静与安心。同心铃传递着平和而温暖的情绪,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两人精神奕奕地找到了暂住于客舍的朱琰长老。
卓铭将幽冥教在无春城活动猖獗、以及他们打算前去调查清除之事告知朱琰。
朱琰长老闻言,脸上没有丝毫意外或推诿,反而红光满面,抚掌笑道:“好!清除宵小,维护一方安宁,正合我辈之责!能随尊主与夫人一同前往,是老夫的荣幸!正好活动活动这把老骨头!”他语气豪迈,渡劫期大能的气度展露无遗,有他压阵,此行安全性大增。
卓不凡那边也已安排妥当,派出了两名对北方地形及无春城情况较为熟悉的得力弟子。一名弟子主要负责引路和应对沿途宗门交涉,另一名弟子则对无春城内的势力分布、风土人情有深入了解,负责情报介绍与接应。
一切准备就绪。
卓铭、冷清月、朱琰,以及千圣宗的两名引路弟子,一行五人便不再耽搁,直接御空而起,化作数道颜色各异的流光,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卓铭与冷清月并肩御剑,朱琰长老则悠闲地负手立于一道赤红遁光之上,速度却丝毫不慢。两名千圣宗弟子紧随其后。
山川大地在脚下飞速后退,灵气浓度也随着向北行进而逐渐发生变化,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引路的弟子适时介绍道:“少主,诸位前辈,再往前便是北境范围。无春城因其地脉特殊,常年苦寒,草木难生,故而得名。近年来因幽冥教活动,更是显得萧条混乱,各方势力鱼龙混杂,需多加小心。”
卓铭点了点头,空洞的赤眸“望”向前方,心感已然捕捉到远方那座笼罩在淡淡灰霾中的巨大城池轮廓。
卓铭一行人御空而至,尚未完全靠近无春城,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便已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怨魂哀嚎的残余戾气,令人作呕。
当那座号称“无春”的城池完全映入卓铭心感之中时,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依旧让他心神一震。
城墙破损不堪,焦黑的痕迹与暗红色的血污交织在一起。城门洞开,如同巨兽死亡的口腔。而城门口乃至更远处的街道上,堆积着的……是尸山!
并非夸张的形容,而是真正的、由无数残缺不全、男女老少的尸体堆积而成的矮丘!鲜血浸透了土地,汇聚成暗红色的溪流,在寒冷的空气中尚未完全凝固,散发着恶臭。无数的苍蝇嗡嗡作响,食腐的秃鹫和低阶妖兽在尸堆间跳跃啄食,构成了一幅活生生的人间地狱图景!
朱琰长老眉头紧锁,脸上满是厌恶与肃杀。冷清月周身寒气四溢,清冷的眸中凝结着冰霜。
而卓铭,只是“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他空洞的赤眸里映不出这惨绝人寰的景象,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波动,仿佛眼前不是数以万计的生灵涂炭,只是一片无关紧要的荒芜之地。
然而,这份“漠然”并非源于冷酷,而是源于他无法视物的双眼。若他此刻能视物,那双眼眸中迸射出的怒火与杀意,绝对能凝成实质,将眼前这片罪恶之地焚烧殆尽!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的颤抖泄露了他内心汹涌的滔天怒火。幽冥教……竟敢如此!
“救命啊——!爹爹不要!我不要去!”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却充满惊恐的哭喊声打破了死寂。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约莫六七岁的男童,正连滚爬爬地从一条小巷里逃出来,脸上满是污泥和泪水。
他身后,一个同样面黄肌瘦、眼神却带着一种诡异麻木的中年男子正追赶着,口中喃喃道:“儿子!听话!跟爹回去!把他们要的童男童女献上去,我们一家就能活命,就不用再饿肚子了!这是福气啊!”
那男子的话语,如同最冰冷的毒刺,狠狠扎入听者的心中。为了苟活,竟要亲手将自己的骨肉送入魔窟!
卓铭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没有去看那追来的中年男子,也没有去评判这被绝望扭曲的人性。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朝着那奔跑哭喊的男童方向,抬起了右手,凌空轻轻一摄。
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包裹住那男童,将他从肮脏的地面拉起,轻飘飘地飞到了卓铭身边。
那男童吓得忘了哭喊,呆呆地看着这个眼睛很奇怪、但气息让他莫名不敢动弹的叔叔。
而那中年男子见状,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焦急和恐惧,噗通一声跪下:“仙师!仙师饶命!那是我儿子!我们是被逼的……”
卓铭没有回头,更没有理会那男子的哀求与哭诉。他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片碍眼的落叶,将男童放到稍显干净的地面后,便继续迈步,朝着城内那血腥与魔气最浓郁的方向,坚定不移地走去。
冷清月默默跟上,经过那男童时,指尖弹出一缕温和的灵力,护住他受惊的心神,并留下一句清冷的低语:“待在原地,别动。”
朱琰长老冷哼一声,袖袍一挥,一股柔和的力道将那还在磕头的中年男子拂开数丈,并未伤他,却足以让他无法再靠近。
一行人,如同利剑,直插这座人间炼狱的核心。他们的沉默,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压迫感。幽冥教的罪行,已然无需再多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