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次未尽兴的厮磨归来,夏蓝心里总漾着些难以言明的微澜,索性寻些正经事来做,也好涤荡心神。
这日天光澄澈,流云舒卷,正是访友的好时机。
他便带了墨尘,驾起云头,往卧牛山穆棱真人的洞府而去。
早已下了拜帖,言明今日到访。
然而当师徒二人按下云头,落在洞府前清幽的石阶上时,却见守门的青衣小童一脸惶急,搓着手迎上来,连连作揖告罪,脸颊涨得通红。
“仙尊恕罪!真人他…他三日前与几位故交老友相聚,一时兴起,多饮了几杯‘千年醉’…至今、至今还未醒转……”
小童声音越说越小,几乎要哭出来,“弟子…弟子这就去唤醒真人!”
夏蓝闻言失笑,连忙温声拦住:“不必不必。醉酒酣眠,亦是人生乐事,岂可因我等俗务扰了真人清梦?无妨,我等改日再来拜访便是。”
他让墨尘将备好的厚礼与言辞恳切的求教帖子留下,便带着弟子驾云离开了。
既已下界,云淡风轻,夏蓝便不欲立刻返回仙界。想起年前曾答应带徒弟们去人间游玩,此刻正是时机。他当即传信回凌霄殿,召安英带着云溪一同下来。
不多时,四人在京城外一处僻静林地汇合。
夏蓝已施法隐去周身仙气,换上了一身寻常的青布长衫,料子普通,却浆洗得干净挺括,衬得他身姿清瘦挺拔。
墨发用一根素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额角,减了几分仙尊的疏离,多了几分文士的儒雅随和,乍一看,便像一位家境尚可、带着弟子游学的年轻先生。
安英、墨尘、云溪也各自换了普通布衣少年的装扮,只是三人容貌气度皆远超常人,站在一起,依旧如明珠蒙尘,难掩光华。
“今日得闲,带你们逛逛这人间帝都。”
夏蓝唇角噙着温和笑意,目光扫过三个徒弟那双双因期待而发亮的眼睛,心情也如这春日晴空般明朗起来,“记住,收敛气息,莫动术法,只当自己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多看多听,少言慎行。”
“是,先生!”
入了京城,扑面而来的便是滚滚红尘的热浪与喧嚣。
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各色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笑声混杂在一起。
夏蓝先寻了家门面敞亮、招牌老旧的当铺,从袖中取出几件小巧却不惹眼的玉首饰——样式古朴,于凡人眼中至多是成色极好的美玉——换回了一大包沉甸甸的银锭和散碎银两。
他将银钱均分成三份,塞到三个徒弟手里:
“拿去,东大街最是繁华热闹,看见什么喜欢的、想吃的,自己买去。”他眉眼温和,带着纵容,“安英,看好师弟们,莫要走散,也莫要惹事。为师就在后面跟着你们。”
“师尊放心。”
云溪早已雀跃不已,一把拉住墨尘的袖子:
“二师兄快看!那边有卖糖画的!哎呀还有吹糖人的!”他本就酷爱书画,对这类精巧的手艺毫无抵抗力。
墨尘虽性子沉静,到底也是少年心性,被这人间百态所吸引,眼中也满是好奇,任由云溪拉着穿梭在人流中。
安英则紧随其后,目光如鹰隼般时刻留意着周围动静,谨记着师尊的嘱托。
夏蓝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看着三个徒弟在人潮中兴奋探索的模样,唇角不由泛起笑意。
他在路边寻了个相对干净的茶摊坐下,要了一壶清茶,慢悠悠地喝着,目光落在三个徒弟身上 ——
墨尘静立在书摊前,指尖轻触泛黄的古籍抄本,神色沉静;安英在旁候着,偶尔侧耳听云溪与摊主议价,眉眼间带着温和;
唯有云溪,正蹲在字画摊前,捧着一幅《秋江待渡图》反复细看,抬头时眼底亮着光:
“老丈,您这画笔触多细啊,远山的墨色晕得也匀,就是纸边有点磨损,您看能不能再让五十文?我攒了半个月的月钱,就想把它买下临摹。”
看着云溪像个小大人似的讨价还价,夏蓝耳根微动,捕捉着周遭百姓的闲谈碎语。
听着听着,他唇角的笑意便淡了些,染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凝重。
这京城看似花团锦簇、太平盛世,但茶摊酒肆间的低声议论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不安。
似乎朝廷之中为了立储之事,暗潮汹涌,几位皇子背后势力角逐激烈,党同伐异,连带着京城治安都似有暗流涌动,甚至提及近日有官员“意外”身亡或失踪的传闻,连带着百姓也跟着遭殃。
夏蓝默不作声地饮着微涩的粗茶。仙界铁律,不得干涉凡人朝代更迭、皇权争斗。即便听闻这些,他也只能当作过耳清风,心中却难免唏嘘。
就在这时,他远超常人的五感忽然捕捉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异常的喧哗骚动。
夏蓝眉头倏地蹙起,立刻放下茶杯,在桌上留下几文茶钱,身形如一片青叶般滑入人群,迅捷却并不引人注目地朝着骚动来源处赶去。
只见东大街一个售卖字画的简陋摊子前,已围了不少人。
原是方才,老摊主见这少年满眼真切,倒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看你是真心爱画,五十文就五十文,算老头子我送你个缘分。”
说着便要去卷画,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厉喝:“慢着!这摊子上的画,咱家全要了!”
云溪手一顿,回头便见一个面白无须、身着锦缎宫袍的太监,正甩着拂尘快步走来,身后两个健仆模样的随从也跟着上前,脚步重得踩得青石板响。
那太监走到摊前,眼都没看云溪,直接伸手去夺他手中的画:“黄口小儿,也配碰殿下瞧得上的东西?”
云溪手一紧,没让他夺去,皱眉道:“是我先看中的,你怎么不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