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夏蓝还是只选了那枚深紫色的鸢尾花耳挂,小心地收进袖中。
其他的首饰,他笑着推回给阿雁:“这些太漂亮了,师尊戴一个就好。剩下的阿雁自己留着,等长大了戴,定然比师尊戴着更好看。”
阿雁虽然有点小失望,但还是乖巧地点头,宝贝似的收好了首饰盒。
将那枚紫鸢尾耳挂重新戴在耳上,冰凉的宝石贴着皮肤,带来一丝醒神的触感。夏蓝觉得心情似乎真的轻松了些许,便想告辞回凌霄山。毕竟山门中还有诸多事务等待处理。
然而,他刚提出要回去,夜烬便拦住了他:“急什么?看你心情方才好了些,来都来了,魔界西疆今日正巧有‘哒玛节’,热闹得很,不去看看?”
“哒玛节?”夏蓝有些疑惑,“是什么习俗?”
夜烬却不直接回答,紫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伸手拉住他的手腕:
“去看看就知道了。”话音未落,周围景象一阵扭曲变幻,空间转换的轻微晕眩感过后,夏蓝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不再是幽谷的静谧,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极其辽阔的天地,宛如人间的广袤草原,但天空是奇异的紫红色,草原则呈现出深黛色,其间点缀着散发幽光的奇异花朵。
最引人注目的是,草原上聚集了众多的魔修,形态各异,有的保持着完整的人形,有的则显露出部分魔物特征,角、翼、鳞片不一而足。而几乎每个魔修身边,都牵着一匹神骏异常的坐骑。
那坐蹄外形似马,却远比凡间的骏马更加高大健硕,通体覆盖着暗色的鳞甲或光滑的皮毛,四肢修长有力,蹄子周围隐隐有暗色的火焰或流光萦绕,眼眸炯炯有神,透着灵性与野性。
它们安静地待在主人身边,偶尔打个响鼻,喷出的气息都带着淡淡的魔光。
见到魔尊和仙尊骤然出现,草原上的魔修们先是一惊,随即纷纷躬身行礼,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一位身材魁梧、头生双角的魔主迅速上前迎接。
夜烬随意地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你们照常进行便是,本尊带仙尊随意看看。”他显然不欲惊动太多人,直接带着夏蓝走向一处地势较高的观礼台。
居高临下,可以看到草原上正在进行着类似赛马的活动,但远比人间的赛马更加惊心动魄。
那些坐骑,奔跑起来快如闪电,四蹄踏过之处,仿佛撕裂空气,留下道道残影,骑手们需要极高的技巧和强大的实力才能驾驭,场面极具冲击力。
“那是昼轮,”夜烬在一旁解释道,“速度极快,日行万里亦非难事,且颇具灵性,是魔界最好的坐骑之一。”他看着场中风驰电掣的景象,转头问夏蓝,“怎么样?想不想试试?”
夏蓝连忙摇头。他连凡间的马都没骑过几次,更别说这种看起来就桀骜不驯的魔界坐骑了。“还是……算了吧。”
夜烬却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唇角勾起:“怕什么?有我在。”他示意侍从牵来一匹格外神骏的昼轮。
这匹昼轮通体漆黑,唯有四蹄雪白,额间有一簇火焰状的银色鳞片,眼神温顺而聪慧,显然是夜烬的专属坐骑。
夜烬利落地翻身而上,然后俯身,朝夏蓝伸出手:“来。”
夏蓝看着那高大的昼轮,还是有些犹豫。夜烬却直接弯腰,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他稳稳地抱上了昼轮,安置在自己身前。
夏蓝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抓住了夜烬环在他腰间的手臂。
“坐稳了。”夜烬低笑一声,并未让昼轮狂奔,只是轻轻一抖缰绳,昼轮便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在草原上踱步起来。
此时,魔界西疆的日落正在上演。与人界或仙界的日落不同,魔界的太阳是一轮巨大的、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星体。
它缓缓沉入地平线,将天空渲染成一片壮丽而诡异的色彩——深紫、暗红、幽蓝交织在一起,如同打翻的调色盘,瑰丽得令人窒息。
暗红色的阳光洒在深黛色的草原上,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而又神秘的光边。远处的魔修和昼轮变成了剪影,喧闹声也仿佛被这宏大的景色所吸收,变得遥远而模糊。
夜烬控制着昼轮的速度,让夏蓝能够慢慢适应。微风拂面,带着草原特有的、混合着泥土与幽香的气息。
靠在夜烬温暖坚实的胸膛前,听着他平稳的心跳,看着眼前这片陌生而壮阔的魔界风光,夏蓝心中积压的郁气,似乎真的被这辽阔的天地和奇异的美景冲刷淡去了不少。
“如何?魔界的日落,不比仙界的差吧?”夜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邀功意味。
夏蓝望着天边那轮即将完全沉没的暗红之日,轻轻点了点头:“嗯,很……特别。”他顿了顿,低声道,“谢谢。”
夜烬沉默了片刻,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郁闷:“为何总是谢我?听起来……生分得很。”
夏蓝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回答:“你待我好,我自然应当感谢。”
夜烬低头,看着怀中人乌黑的发顶,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更甚。
他想问,你对你那些徒弟,也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这般客气疏离地谢来谢去吗?
但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些话肯定会让他难过的。
夏蓝似乎察觉到了他未竟的话语和紧绷的情绪,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夜烬,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夜烬的心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如同细小的火苗,瞬间窜起。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下文。
夏蓝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他们是我的徒弟,是我的责任,是……需要我庇护引导的孩子。”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又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而你……”
“那我是什么?”夜烬哑声追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和期盼。他不由自主地收紧了环在夏蓝腰间的手臂,仿佛怕他下一刻就会消失。
夏蓝被他问得身体微微一僵。
他感觉到背后紧贴着的胸膛传来异常滚烫的温度,那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
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脑海:魔族……不是没有心脏吗?这副没有心脏的躯壳,为何总会为了自己……变得如此滚烫?
这份认知让他心中涌起更深的愧疚,以及对眼前之人情感的无所适从。
他眼神躲闪,不敢回头看夜烬,却又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微微侧过头,想要捕捉对方脸上的神情。
就在他转头的瞬间,耳畔那枚紫色的鸢尾花耳挂随之晃动,折射着天边最后一道暗红色的霞光,那瑰丽的光晕恰好映照进两人对视的眼眸中。
夏蓝的眼中带着迷茫、愧疚和一丝连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悸动;而夜烬的紫眸,则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里面翻涌着炽热的情感、小心翼翼的期待,以及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执着。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
夏蓝张了张嘴,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朋友?是盟友?还是……更复杂、更难以定义的关系?
仙尊与魔尊的身份,安英和墨尘的悲剧,系统那未完成的任务,还有那不知隐藏在何处的黑手……
这一切都像沉重的枷锁,让他无法轻易给出承诺,甚至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心。
“系统……”他在心中默唤,“好感度……”
【滴!检测到攻略对象夜烬对宿主好感度:99\/100。】
夏蓝闭上眼。
99点……离任务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可此刻,他心中却感受不到丝毫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茫然。
这一切,到底算什么?
夜烬看着他眼中复杂的情绪,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挣扎,最初那点被认可的欣喜迅速冷却,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无奈的了然。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释然,也带着一丝清晰的苦涩。他没有再逼问,而是微微俯下身。
夏蓝以为他要亲吻自己,身体下意识地绷直,却并没有躲闪,甚至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长睫微微颤抖。
然而,预想中的亲吻并未落下。夜烬只是将温热的唇,极其轻柔地、如同羽毛拂过般,碰了碰他戴着鸢尾花耳挂的、微凉的耳垂。
一触即分。
夏蓝猛地睁开眼,对上夜烬近在咫尺的目光。
夜烬已经直起身,暗红色的落日余晖在他身后勾勒出深邃的轮廓。
他那双深紫色的眼眸,此刻被耳挂折射的碎光映照得流光溢彩,里面盛满了夏蓝看不懂的、复杂而深沉的情绪——有理解,有包容,还有一丝……认命般的平静。
他看着夏蓝,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无比清晰的弧度,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怅惘:
“我明白的。”
他明白的。
明白夏蓝此刻的犹豫,不仅仅是因为性格内敛或师徒伦常。
他身边刚刚经历了那般惨痛的变故,弟子一死一失踪,仙尊的责任,未尽的调查,还有那横亘在仙魔之间的鸿沟……这一切,都像壁垒,阻隔着更近一步的可能。
或许,即便没有这些变故,他们之间本就存在的身份差异和立场对立,也早已注定了前路的坎坷。
此刻这点朦胧的好感与悸动,在这沉重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而不合时宜。
他明白了夏蓝未说出口的为难,也明白了自己这份感情,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囿于这现实的桎梏之中。
有些界限,无需言明。有些心情,彼此知晓,便已足够。
昼轮依旧不紧不慢地踏着步子,载着两人,走向魔界草原沉沉的夜幕。
风声温柔,星光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