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阁内的气氛,已经从最初的肃杀凝重,变得有些……微妙。
玄正长老与身旁几位主审的眼神在空中快速交汇,无声地达成了共识——这出戏,该收场了。
再审下去,只怕“幕后黑手”没揪出来,仙界各大世家的脸面先要在这里丢个精光。
“肃静!”
他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众人,最终落在刑架上面无血色的安英身上。
“安英,你虽情有可悯,往昔艰辛,然罪责终是难逃。”
他刻意略去了那些引人同情的细节,
“你已亲口承认伤害同门墨尘,此乃铁证!此外,你自陈从鬼界脱身后,一直遭徐家追捕,前几日因灵力滞涩方被擒获。对此,你可还有异议?”
安英连摇头的力气似乎都已耗尽,只是极轻微地眨了下眼,表示认可。
一直如同护崽守在近旁的夏蓝,听到“徐家追捕”四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
好家伙,送上门来的嘲讽机会!
他立刻挺直腰板,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扫向脸色铁青的徐承业,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全场听见:
“哦?徐家……追捕?本座倒是好奇,徐家是出动了多少精锐,布下了何等天罗地网,才能‘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刚从鬼界爬出来、还灵力滞涩、连路都走不稳的……伤患?”
他语调平缓,却字字清晰,确保每个字都能落入在场众人耳中,
徐承业霍然起身,宽大的袍袖因激动而剧烈抖动,指着夏蓝,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变调:“仙尊休要在此含沙射影,血口喷人!我徐家弟子奉命行事,恪尽职守,追踪此…此人多时,历经艰辛……”
“恪尽职守?”夏蓝根本不给他发挥的机会,声音陡然转冷,截断道,
“守到需要动用私刑,将人折磨得只剩半条命,方能彰显你徐家的威风与‘职守’吗?徐家主,贵府的这份‘职守’,还真是让本座……叹为观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安英背上隐约透出血迹的囚衣,语气更寒,“还是说,贵府弟子平日里‘职守’惯了,一时改不过来?不过也当真是废物,十名内门弟子都打不过我一个没结丹的‘孽徒’......”
堂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嗤笑声,几位与徐家素来不睦的世家代表更是毫不掩饰脸上的讥诮。
而“孽徒”两个字明明难听,可安英听到耳朵里,却意外的觉得每个音调都拐着弯的好听。
甚至有种如听仙乐耳暂明的感觉......
徐承业气得浑身发抖,面色由青转紫,仿佛下一瞬就要厥过去。
他身后一名弟子慌忙上前欲扶,却被他一把推开,动作之大,险些让那弟子摔个跟头,引得几声低笑。
“好了。”
元景低沉而充满威压的声音适时响起,并不响亮,却奇异地抚平了场中躁动的空气。
他依旧眼帘微垂,仿佛对眼前的闹剧漠不关心,但一道温和力场已然笼罩在夏蓝身侧。
“玉烟。”元景再次唤道,声音低沉,带着只有师徒二人能懂的警示,“注意场合。”
夏蓝抿了抿唇,侧头看了师尊一眼。
元景依旧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
夏蓝深吸一口气,将到了嘴边的更尖刻的话语咽了回去,冷哼一声,算是暂时偃旗息鼓。
但他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此事没完”。
元景:“当务之急,是依律定罪,以安众心。余事,容后再议。”
几位主审如蒙大赦,赶紧就坡下驴。
经过一番快速且心照不宣的商议——主要目标是在夏蓝再次开火和徐承业真被气死之前搞定,裁决终于出炉:
安英身负两罪。
其一,伤害同门,依《凌霄山门规》,由凌霄山自行羁押惩处;其二,伤及徐家弟子,违反仙界共守之约,判当场受刑十鞭。
听到“自行惩处”,夏蓝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这至少意味着主动权还在自己手里。
然而,玄正接下来的话让他眉头微蹙:“然,其伤及徐家弟子,违反仙界共守之约,不可不罚!判,当场受刑十鞭,以儆效尤!”
十鞭!
*他*%¥#的这玄正怎么不给自己脑袋来十鞭!
这特制的刑鞭,就算行刑弟子放水,十下也够安英受的。
但他没立刻反对,而是话锋一转,再次精准狙击徐承业,语气森然:
“徐家主,纵容门下滥用私刑,罔顾律法,致使案犯伤重,险些无法如期受审。此举,难道不该同罪?本座甚疑,尔等是否心怀叵测,意图借此灭口,掩盖某些不可告人之秘!”
这话就极重了,几乎是指着鼻子说徐承业居心不良。配合之前安英提到的“被操控”和“目标直指仙尊”,众人看徐承业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深意。
徐承业气得眼前发黑,指着夏蓝“你……你……”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一句完整反驳。
私刑之事,众目睽睽,他赖不掉。
最终,在夏蓝的坚持(和元景看似调和实则威逼)下,徐承业也被判了个“纵容门下,管教不严”的罪名,罚了一笔让他肉疼的灵石,基本算倾家荡产,并被要求回去严加管束涉事弟子,上报结果。
对这个结果,夏蓝勉强满意。
虽然没把徐承业怎么样,但让他当众丢脸又破财,也算出了口恶气。
至于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门小户的李家,今日甚至早早灰溜溜的跑了。
夏蓝才不会放过他,让凌霄阁的使者亲自去转告李家主,三日内拿出他所谓的墨尘是李家人的证据,拿不出能让他信服的,就自己滚来凌霄山请罪。
接下来,便是行刑。
两名行刑弟子手持特制刑鞭上前。那鞭子黝黑沉手,鞭身符文流转,散发着不祥的灵压。
夏蓝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扬起的鞭子。
一鞭接着一鞭,毫不留情。
每一鞭都伴随着皮肉撕裂的细微声响。
安英的身体在刑架上剧烈颤抖,锁链发出无助的细响。他唇边溢出血丝,眼神因剧痛而涣散,却固执地保持着清醒。
夏蓝站着,如同一尊冰雕。唯有他紧抿的唇线和周身几乎压制不住的灵压,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他死死盯着行刑过程,仿佛要将每一鞭都刻进骨子里。
他甚至开始默默计数,盘算着待会儿是该先找徐承业算账,还是先给行刑弟子找点“小麻烦”。
最后一鞭刚落,夏蓝已小心翼翼地避开安英背上那片血肉模糊,伸手稳稳扶住了那具软倒的身躯。
入手是冰凉的冷汗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抬头,目光如寒冰利箭射向主审席,语气硬邦邦,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
“刑毕。可走了?”
那眼神分明在说:敢啰嗦,试试?
玄正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让这几个祖宗回去,至于其他以后再说。
夏蓝连眼角余光都懒得给对方,小心翼翼地半扶半抱着意识模糊的安英,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座令人窒息的审讯阁。
厚重的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一切。
夏蓝长长舒了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浊气尽数吐出。他低头看着怀中徒弟苍白的脸,感受着他细微的、带着痛楚的呼吸,摇了摇头。
“小混蛋。”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语气里却带着疼惜,“走了,回家再跟你算算私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