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完后,凌枝回到香殿。
真金说是不囚禁她,实则展和就没有片刻离开过香殿大门口。
香殿分内外两层。
里层是寝室,有好几个房间。
外层是殿堂,殿堂露天,有着露天的鱼池、花台、和长得不怎么样的树木花丛。
某面靠墙的地方,有个花样的秋千,和一把摇椅。
凌枝一个人,躺在摇椅上发呆。
上方空中有些许阳光照下来,她眯上眼睛,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年?
死了,都死了,死光了。
她的心智好像真的有被磨得差不多了。
没了以前的开朗,没了以前的豪横。
“丞相……”
她弱弱地喊,愧疚罪孽却无比沉重。
“丞相……”
社会变天了,她也变了,真金也变了。
“赵砚……”
赵砚在哪里? 三年前,国破时候,他伤心吗?
三年了,他过得好吗?前几次的营救,他是不是都参与了?
还有陈懿,来了一趟这,推了一把进度,就死在这了。
凌枝的思绪很杂乱,她稍微侧了一点身,浑身的倦意浓浓。
变天变天了啊,宋都灭亡三年了,早就是大元朝了。
她会死在这吗?还是一直活着?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她自己的世界?
可是她有感觉,她有在变老的啊,哪怕她才二十三岁,但就是感觉在变老的啊。
想着很累,她抱住自己,蜷成一团。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仿佛所有,都成为了故事。
——
黑夜降临,真金从隆福宫(太子府)过来,然后立于香殿门口,望着里面那个蜷成一团的身影,心疼问道:“有多久了?”
守在门口的展和答道:“一整天了。”
“她吃东西了吗?”
“没有。”
“有吵闹吗?”
“没有,很安静。”
真金走进去。
凌枝好似睡着了,呼吸均匀,像一只温顺的小羔羊。
真金的动作很轻,生怕把她吵着,轻轻唤了声,见她还没睁眼,便就上手,打算把她抱进里屋。
然而手才刚刚触碰到凌枝腰肢的那一瞬,便就有个虚弱但是强硬的声音说:“你别碰我。”
“你,醒了?”
“我自己会走。”
凌枝自己起身走,像一朵暴风骤雨中瑟瑟飘零却坚韧的丁香,有着别人没有的倔强。
真金有些难过地垂了一下眉眼,慢慢跟了进去。
里屋点着金黄的宫灯,金光闪闪的。
桌上摆着丰盛的饭菜,一口也没有动。
真金尽量让自己笑着道:“你怎么不吃饭呢?”
“你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凌枝坐往床榻,离得远远的。
“你好好吃东西,待身子好一点后,我就放你走。”
“你骗我。”
“没有。”真金走近床榻,拉过凌枝到桌边,安排她落座。
“来。”然后端了碗,动了勺,要给她喂。
凌枝不吃,闭上眼睛,浑身透露的都是一股强烈的抵触。
真金瞧着她这模样,喉结有蠕动,似是吞了一口哽咽的东西。
很想要再喂,又怕把她逼急了,毕竟她说过好多次,他们蒙古人都不是人。
凌枝说那句话的时候,他伤心吗?
伤心的。
很伤心很伤心的。
“你不吃饭,我怎么敢送你走呢?”
缄默一会后,真金才如是道,话里有着安抚,也有着威胁的意思。
“你如果不爱自己,我就不会放心,所以哪怕你再抵触我,我为了你的身体考虑,也会经常出现在这里。”
凌枝终于睁眼看他:“你走,我吃。”
真金一时愣住,不知如何是好。
凌枝眉眼一挑,带着挑衅和挖苦的味道:“怎么还不走?你又不想承认自己说过的话了?”
她真就是挖苦,自她从兵马司出来后,真金根本就是囚禁了她,无论她去哪,总有展和跟着。
她反抗过,挣扎过,吵闹过,也心平气和跟真金交谈过。
真金每次都说,没有骗她,会放她走,但是最终,都是以各种理由将她禁锢在这。
见真金还不动,她吼道:“走啊!”
真金被吼得端碗的手都有些打抖,忍了忍,起身离开。
凌枝这才动手吃东西。
她不是寻死,就是没有胃口。
她伤心的,不只有朝代更迭,民族落魄,不只有曾经的爱人朋友都分散了,见不着,也不知死活。
她伤心的,还有就在她身边的,她曾经在书中心疼过的那个人物,会一次一次地欺骗她,囚禁了她。
她才被囚禁三年,为什么一出来过后,又要遭受囚禁?
蒙古人是不是都爱诛心,杀人于无形?
反正她看到真金就来气。
之后几天,凌枝按时吃饭。打算先把自己的元气恢复一些,再慢慢盘算别的。
之后几天,真金也果真没再出现,但时不时的,总会命人给她带一些好东西来。
那些好东西,她几辈子都花不完。
要说有感动吗?凌枝也是有的。
奈何她不喜欢真金,所以即便真金对她再好,她都一心想着回家。
爱情就像一张大网,网住了世间所有的人。
日子这样重复着,更迭着,直到某一夜,凌枝又在躺椅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身子有些小小的颠抖,是那人在抱着她朝着里屋走。
她把手抓到那人厚实的胸膛上,浓浓的哭腔说:“你在干什么?”
“进去歇息,外边会着凉的。”
“你要是他,该有多好?”
“什么?”
“你要是他,该有多好?”
凌枝不顾及地重复,真金听到了,脚步有明显一顿,抱在凌枝腰身的手,有明显地紧。
“呵呵。”凌枝冷笑,掌心朝前推,自己立了身下来。
“还刺激不到你吗?”
她挑衅着,挖苦着。
哪怕是在夜色里,她也看到了,真金的脸黑的,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试问谁隐忍着好些天不出现,而后怕她着凉,才是把她送入屋中睡觉,却冷不丁听到这样一句,然后不难受?
兴许别人不至于,但真金不同啊,堂堂帝国的太子爷,欲要征服全世界的蒙古汉子啊。
凌枝不得不承认,被关押久了,无人沟通,无人倾诉,她现在的心理,就是有些扭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