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子时,赵砚和林伯闻隐身于云顶山西侧门的城垛处。
距离斩杀使者的时间已快一月,猜得到塔海看到送回去的使者尸身,定会勃然大怒,那么就会进行偷袭。
此时的山脚之下,正有着大约百来名的蒙古死士,他们身着夜行服,个个背着一捆浸过油的干草,在暮色的掩护下,借着月光从小路往上攀爬。
待他们就快要登上西侧门的城垛下的时候,隐身于城垛上的赵砚和林伯闻,已经通过他们的脚步动静和身形蠕动的声音,判别出了双方的距离。
于此,林伯闻过耳挥了一下手。
旋即漫天火箭流矢齐发,蒙军死士被统统点燃变成火人,哀嚎着滚落山涧。
赵砚取过弓箭,居高临下对着沱江对岸发出一个挑衅的信号,而后说:
“偷袭不成,接下来会是采取强攻了,强攻之前,他们会安营扎寨,所以这些时日,伯闻你就在这里盯着,什么时候对方扎营了,再通知我吧。
如果对方又来偷袭,还是不赶尽杀绝,留人回去报信。如果可以,就送几个尸身给塔海看,逼得他亲自露面。”
林伯闻大笑:“哈哈,好,气死他。”
赵砚回军营换衣服,准备连夜回叙州,问在里面等待的纯儿:“你要一起回去吗?”
“要,我回去看看杨蛟瘸了没?”
“……”
一同走了小段路,纯儿有些不安道:“万一塔海再来偷袭,我们抵挡不住怎么办?”
同时间赵砚提醒:“小心一点。”
纯儿低眉一瞧,发现自己正踩着的地方,有一根引线,她只要一动,踩着的地雷就会爆炸。
这还是属于西侧门城垛的片区,是他们预防敌人而埋藏的火器。
纯儿并非专业人员,且火器埋藏,都是由匠人根据事先规划好的路线来的,所以她只是知情,并不能精准地避开。
她欲哭无泪:“完了,你们在这埋地雷干什么呀?”
“你别乱动。”
赵砚把周边路径扫视一番,而后抱着纯儿腾空,地雷瞬间爆炸,炸开的火苗铺到两人身上,有着无法忍受的灼烧感。
赵砚在大都受刑的伤并未彻底痊愈,落地的时候显得吃力。
纯儿想关心他,他把纯儿推开,继续往叙州回,边走边说:“现在你知道,林伯闻是否能够抵挡了吧?”
纯儿跟在后头:“知道了。”
赵砚后瞥她一眼:“纯儿,以后这种地方,你还是少来。你虽然对火器了解,但不知道布防如何,平常又总是大意,很危险的。”
纯儿撇了撇嘴:“知道了。”
赵砚加快步伐,走到山下,步入平坦的小道,士兵牵上快马,两人阔驰而去。
巴蜀很大,云顶山在巴蜀两地的中间,他们回到蜀地中央的叙州,需要两日时间。
出来快一月,赵砚回家的心急,也不知道凌枝在家过得怎么样?
一日之后,同样的深夜,两人在一处稀壤的树林里,架起一个小火堆,吃点干粮。
纯儿吃得很慢,一面用树丫捣着篝火,一面道:“砚哥哥,你,真的要成婚了啊?”
“嗯。”赵砚慢慢咀嚼,看着火焰。
“什么时候?”
“就这回去。”
“这么快啊?”
纯儿本就觉着干粮不好吃,听这话就觉得更不好吃了。撕下一小块丢火里燃烧,眼里闪现出红波。
紧紧鼻子,酸涩的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滑了下来。
她赶忙偏头擦掉,去看赵砚在篝火映照下的面庞,那是一种与世隔绝般的美好。
今夜回去,她的砚哥哥就要成婚了。
成婚过后,她的砚哥哥还是她的砚哥哥,还是会为她考虑,还是会在危险时候,奋不顾身地替她挡掉。
但是成婚过后,她的砚哥哥,又不是她的砚哥哥了。
纯儿五味杂陈:“砚哥哥,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走上了这条路,我们已然无法控制自己生命的长短周期了,你若是真的成婚了,万一哪天……”
顿住的意思很明显。
万一哪天他战死了,凌枝怎么办?
半晌听不到反应,纯儿抬头,才发现赵砚不知何时已起身走开,立于某处黑暗。
“砚哥哥?”
“嗯?”
“你,听着我的话了吗?”
“听到了。”
“那……”
纯儿适可而止。
赵砚怅然地叉上了腰。
在梨园那天,凌枝说着她的真实身份,他当时就对凌枝产生过一刹那间的放弃。
因为那天他把凌枝前前后后的话总结了一遍,譬如凌枝说的要保护他,要他成碑之类的话。
凌枝有先知的能力,他便总结得出来,自己的结局会很惨。
原来啊,他给凌枝交代家当,潜意识就是在预防自己会丢下她。
原来啊,离别时候的深吻,是他自己的不安与贪要。
如果他真离开了,她怎么办?
——
次日傍晚,两人到达凌霄。
一直都在山脚守候的阿彪看到赵砚,立马汇报了凌枝最近都在医馆的情况。
“嗯。”赵砚一面点头,却一面转身走。
纯儿和阿彪都奇怪,赵砚明知凌枝在医馆,为何还走了?既是要走,那为何还要来凌霄?
阿彪问:“城主,您去哪?”
赵砚翻身上马:“回家。”
“那我?”
“你守着她。”
阿彪疑惑地看纯儿,纯儿耸了耸肩,大致猜测,赵砚应该是受到了她说的话的影响。
“那你就守着呗。”
纯儿歪了一下头,去往武场。
杨蛟的姿势跟她走时一样,还是躺在最上方的躺椅,旁侧点着微微跳动的油灯。
云顶山回来非得要两天时间,此阵儿又是晚上。
杨蛟一个人,盯着夜空发呆,和静悄悄的夜晚融为一体。
纯儿边走边盯着他脚上的石膏看:“还疼不?”
杨蛟回过神来:“怎么回来了?”
纯儿坐上旁侧的小凳子:“砚哥哥要回来,我留在那里也没什么用,反而容易给林伯闻他们增加负担。”
“什么意思?”
“埋藏了火器,我走时就差点被炸死。”
听这话,杨蛟躺平的姿势立马变成坐姿:“受伤没?”
“没有,但砚哥哥为了救我,被烫着了。”
“严重吗?”
“还好吧。”
“啧,你说说你……”杨蛟一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表情。
“我怎样?”纯儿一下子瞪眼。
“好得很!”杨蛟立马改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