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苑,凉亭。
秋日的阳光带着几分暖意,透过竹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石桌上,红泥小炉咕嘟咕嘟地煮着泉水,茶香袅袅。萧瑟亲手执壶,将沸腾的水注入两个精致的白瓷茶杯中,茶叶舒展,清香四溢。
他将其中一杯,轻轻推到了坐在对面的诸葛问天面前。
诸葛问天连忙起身,双手接过,受宠若惊之中更带着一丝凝重。他深知,这位世子爷亲自斟茶,绝非寻常闲谈。
“先生请坐。”萧瑟的语气很平静,但眼神却锐利如刀,直刺人心,“不必拘礼,今日所言,关乎国本,需与先生推心置腹。”
诸葛问天依言坐下,捧着那杯滚烫的茶,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知道,萧瑟必有惊天动地的话要说。
萧瑟没有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武文子(武泰)此前探查民情,祭城城主贪腐暴虐、强抢民女之事,先生可知后续?”
诸葛问天点头,神色严肃:“略有耳闻。陛下震怒,已派钦差彻查,祭城城主及其党羽已被连根拔起,明正典刑,以儆效尤。此事大快人心。”
“大快人心?”萧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先生可知,这祭城城主,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他背后的靠山,乃是当朝相爷——秦智!”
“秦智?!”诸葛问天瞳孔一缩,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秦智,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势力盘根错节,是连陛下都要忌惮三分的庞然大物!
“陛下动祭城城主,等于斩了秦智一臂。以秦智睚眦必报、权力欲极重的性子,他会甘心吃这个哑巴亏吗?”萧瑟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酷,“我怕的是,当我们北风烈精锐尽出,在前线与赵国血狼骑拼杀之时,秦智这条毒蛇,会在我们背后,狠狠捅上一刀!”
诸葛问天眉头紧锁,沉吟道:“世子所虑甚是。秦智确有此风险。但……公然背后使绊子,截断粮草军械,已是极限。逼宫……是否言重了?他秦智纵然权倾朝野,也未必有这等胆量吧?”在他看来,逼宫造反,是诛九族的大罪,风险太大。
“逼宫?”萧瑟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看着诸葛问天,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先生以为,秦智的底线在哪里?对于这种权欲熏心之人,当他的党羽被一步步剪除,权力根基被动摇,感受到致命威胁时,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锤:“最可怕的是,秦智若狗急跳墙,他最大的可能,不是独自硬撼皇权,而是……联手外敌!赵国,就是他最好的合作伙伴!赵国需要天武内乱,需要秦智这样的内应!我甚至怀疑,他们之间,早已有过秘密接触!”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诸葛问天耳边!他脸色瞬间煞白,冷汗涔涔而下!他一直以为世子专注于军事伐谋,却没想到,其对朝堂政局、人心鬼蜮的洞察,竟然深刻到了如此地步!将秦智与赵国可能的勾结都算计在内!这已不是未雨绸缪,而是算无遗策!
“若真如此……那……那我军前线岂不危矣?京城亦将陷入动荡!”诸葛问天声音干涩,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远超想象。
“所以,我们不能被动等待。”萧瑟的指尖在石桌上轻轻一点,仿佛敲定了某个战略,“我们必须主动出击,逼他现形!在他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或者说,在我们离开京城这个权力真空期到来之前,先把他最大的依仗和阴谋,逼到明处!”
他看向诸葛问天,目光灼灼:“我打算,再去一趟驿站,‘框框’那位赵国公主。”
诸葛问天一愣:“世子之意是……?”
“释放赵蒹葭。”萧瑟语出惊人。
“释放?”诸葛问天更加不解,“此时释放,岂不是放虎归山?而且,这与逼迫秦智有何关联?”
萧瑟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关联大了。我以纨绔姿态前去,表面是讨价还价后‘无奈’放人,实则是做给秦智看,更是做给赵国看。我要让秦智以为,我萧瑟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前线战事和释放公主这类‘大事’吸引,无暇顾及京城暗流。同时,释放赵蒹葭这个重要筹码,也会让赵国和秦智都松一口气,或许会促使他们加快勾结的步伐,更容易露出马脚。”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这只是明棋,是麻痹他们的烟雾。暗地里,我们需要做好万全准备。先生,你立刻秘密传令给萧七及其小队,让他们暂缓前往前线,潜伏京城,归你直接调遣!他们擅长隐匿刺探,是我们在京城最锋利的暗刃。”
“而我,”萧瑟站起身,目光投向王宫方向,“会再去见一次陛下。秦智这条毒蛇,必须趁我们还能掌控局面的时候,拔掉他的毒牙!至少要让他知道,陛下手中,还有足以制衡他的力量,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我们要逼出的,是他的杀手锏,而不是等他准备好来给我们致命一击!”
一环扣一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既麻痹敌人,又暗中布局,更借助君权直接施压!这份心思,这份对人性、对时局、对权力博弈的精准把握,让诸葛问天彻底折服!
他站起身,对着萧瑟深深一揖,心悦诚服,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世子爷深谋远虑,算无遗策!问天……叹服!与世子相比,问天这点微末见识,实在汗颜,险些误了大事!”
他之前还觉得自己这位文坛巨匠、智囊角色能出谋划策,此刻才明白,在萧瑟这等远超时代的智慧面前,他最多只能查漏补缺,执行细节。世子的布局,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军事和政治范畴,是一种全局的、高维度的碾压!
萧瑟虚扶一下,淡然道:“先生过谦了。京城暗流,诸多细节还需先生运筹。你我各司其职,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说完,他整了整衣袍,对侍立一旁的青莲红莲道:“走,随本世子再去会会那位赵国公主。这次,咱们给她送份‘大礼’。”
看着萧瑟带着侍女离去的身影,诸葛问天久久伫立,心中波澜起伏。他仿佛看到,一场席卷朝堂与边疆的巨大风暴,正在这位年轻世子的谈笑间,悄然拉开了序幕。而世子的目标,绝不仅仅是打赢一场战争,更是要借此机会,涤荡国内沉疴,奠定一个全新的格局!这份智慧与魄力,让他这半生钻研谋略之人,唯有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