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节的夜晚，对角巷的喧嚣隔着一层厚厚的砖墙，也无法穿透翻倒巷的死寂。破釜酒吧里，人们大概在高声举杯，庆祝着那个所谓“黑魔王”的倒台，庆祝着一个名叫哈利·波特的孩子，成了新的救世主。
大难不死的男孩。
莉莉丝·安娜将空了的酒瓶扔进废墟，瓶子撞在烧焦的坩埚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她扯过一件还算完整的黑袍披在身上，踉跄着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外面的空气像一潭死水，混杂着腐烂草药和下水道的腥臭。莉莉丝不在乎，她只想找个地方，再灌一瓶能烧穿喉咙的威士忌，把脑子里那个抱着酒瓶痛哭、该死的斯内普的影子，彻底烧成灰烬。
她输了。
她自以为是的守护咒，被一个叛徒轻易撕碎。
她认识了十几年的同类，为了另一个女人，在她面前碎得像个笑话。
这个世界，从不好玩，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恶心。
莉莉丝的靴跟在湿滑的石板路上磕绊了一下，她低低地咒骂了一声，浓郁的酒气从喉咙里滚出来。世界在她眼里是晃动的，扭曲的，像一幅被水浸透、画着一具红发女尸的油画。
就在她拐过一个堆满破烂坩埚的角落时，一个微弱、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
“–操”
她盯着那张皱巴巴的小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也就在这一刻，一个清晰、不属于她的、带着浓重崩溃情绪的念头，像一道惊雷，直直地劈进了她的脑海。
【*】
莉莉丝浑身一僵。
幻觉？
是酒喝多了，还是刚才的爆炸把她的脑子给炸坏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毫不温柔地戳了戳婴儿软乎乎的脸颊。
【*****】
又来了。
那声音，清晰得就像有人在她耳边尖叫。带着一种成年人才有的、气急败坏的吐槽语气。
莉莉丝被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和脑海里那个同样荒唐的声音，搞得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直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空无一人，只有风在巷子里打着旋，卷起几张印着“救世主哈利·波特”字样的《预言家日报》残页。
把一个婴儿丢在这种地方，不是冻死就是被什么黑魔法生物拖走当夜宵。
麻烦。
她转身就想走，把这个会说话的麻烦留给下一个“有缘人”，然而，她刚迈出一步，身后那破筐里就传来一声响亮的——
“阿嚏！”
翻倒巷的夜晚太冷了。
莉莉丝的脚步停住了。她慢慢地转过身，重新看向那个小东西。
【*****】
脑海里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地呐喊。
莉莉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嗤笑一声，像是做出了什么自暴自弃的决定。
一个会说话的婴儿。
一个脑子里住着一个成年人的婴儿。
这比她酿造过的任何一种魔药都有趣。
比那个已经死掉的莉莉·伊万斯有趣，也比那个已经碎掉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有趣。
这个世界，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变得……好玩起来了。
她弯下腰，动作算不上轻柔地将那个小东西连着那块破布一起从筐里拎了出来。
【****】
那声音还在她脑子里尖叫。
莉莉丝充耳不闻，将这个软绵绵的、还在用扭动来表达抗议的小东西圈进臂弯。
莉莉丝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了那么一秒。
她一手抱着婴儿，一手从巫师袍的口袋里摸出魔杖。
【****】
脑海里的声音再次炸开，带着一种见了鬼的震惊。
还没等那个声音继续咆哮，莉莉丝已经发动了幻影移形。
周围的景象瞬间被拉长、扭曲、压缩成一团疯狂旋转的色彩！
【****】
莉莉丝在剧烈的空间挤压感中，清晰地听着脑海里那杀猪般的尖叫。这个小东西的灵魂，比她想象的还要坚韧，竟然没有在幻影移形中直接昏死过去。
当那股可怕的拉扯感终于消失时，她已经回到了自己那个被炸掉了半个屋顶的公寓里。
她随手把怀里的“包裹”往那张唯一还算完整的沙发上一扔。
沙发上堆满了散发着羊皮纸和墨水味的衣物，倒也没把这个小东西摔坏。
莉莉丝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冷水让她清醒了一些，她转过身，重新看向沙发上那个一动不动的小东西。
破损的屋顶，让清冷的月光毫无阻碍地照了进来，正好落在婴儿脸上。小小的脸蛋白得像瓷器，一双眼睛在昏暗中格外明亮，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
脑海里的声音，像个称职的房产评估师，冷静地吐槽着她引以为傲的家。
莉莉丝的眉头紧紧皱起。
她刚才……究竟干了什么？
我捡了个孩子回来？
一个能被我听见心声的……巫师孩子？
她走过去，再次俯身，仔细端详着这个小东西。
就在这时，婴儿因为受凉和惊吓，身体的本能反应再次战胜了她成熟的灵魂。
“嗝！”
她打了一个小小的、可爱的嗝。
伴随着这个嗝，一小簇微弱的、带着金色光点的火花，从她粉嫩的嘴唇边“噗”地一下冒了出来，像一个迷你版的烟花。
火星飘飘悠悠，精准地落在了旁边一张旧羊皮纸的角落。
“刺啦——”
一道微弱的火苗，瞬间燃起。
莉莉丝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盯着那跳动的火苗，又看了看沙发上那个一脸无辜、似乎也被自己吓到的婴儿，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小东西……是个巫师。
而且，还是个有这么强魔力暴动的……小巫师。
【完犊子了，玩火自焚了。】
脑海里的声音带着一股生无可恋的绝望。
巷子里的偶遇，醉酒后的冲动，此刻似乎都有了命中注定般的荒唐意味。
莉莉丝忽然觉得，今晚这酒，或许喝得还不够多。
她伸出手，用魔杖尖端轻轻一点，熄灭了那撮火苗。然后，她用那根魔杖，轻轻抬起了婴儿的下巴。
“小东西，”她开口，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却意外地清冽，“你叫什么名字？”
【我要是能说话早说了，还有，你能不能别用那根看起来能戳死人的木棍对着我！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莉莉丝听着脑海里那中气十足的咆哮，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伊丽莎白”她缓缓念出这个名字，然后又看了看自己，莉莉丝。
她忽然觉得，这名字组合起来，倒也顺口。
“从今天起，你就叫莉莉丝·伊丽莎白了。”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名自己新魔药的语气，擅自做出了决定。
【哈？等会儿！这名字也太敷衍了吧！】
莉莉丝没有再理会脑海里的抗议。
她收回魔杖，看着眼前这个小小、却拥有一个成年人灵魂的麻烦。
她失去了她认为值得击败的对手，也失去了她唯一认可的同类。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已经是一片烧焦了、毫无乐趣的废墟。
可现在，废墟里，长出了一棵会说话的、带刺的、有趣的小草。
莉莉丝伸出手，这一次，她的动作轻柔了许多。她将那个小小的身体抱进怀里，用那件沾满了灰尘和药剂味道的黑袍，将她裹紧。
婴儿的身体很温暖，带着一种鲜活的生命气息。
怀里，是新的麻烦。
脑子里，是新的噪音。
莉莉丝抱着她，在月光下，在这个被炸毁的、如同陵墓般的房间里，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真正的、不带任何嘲讽和残忍的笑容。
这个不好笑的世界，好像，又没那么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