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苏北平原笼罩在冬日的寒雾里。两个摇摇晃晃、几乎无法站稳的身影,出现在一个靠近根据地边缘的小村庄外的土坡上。正是小七和阿成。他们衣衫褴褛,满身泥污,脸颊深陷,嘴唇干裂爆皮,眼神因极度疲惫和饥饿而显得涣散,每迈出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他们已经连续走了几天几夜,靠野果和偶尔偷到的生红薯维持生命,完全靠着一股意志在支撑。
村口一棵光秃秃的大槐树下,两个放哨的民兵正抱着老套筒警惕地观察四周。他们很快发现了这两个形迹可疑的外来人。看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不像是敌人派来的探子,倒更像是逃难来的,但在这敌我交界区域,任何陌生面孔都值得警惕。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年轻民兵猛地从树后闪出,枪口对准了小七和阿成,大声喝问。另一个年纪稍长的民兵也迅速包抄过来,眼神锐利地上下打量着他们。
小七和阿成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惊得一个激灵,险些瘫倒在地。小七勉强支撑住身体,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两个穿着土布棉袄、戴着八路军帽、手持步枪的汉子,心中先是一紧,随即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这打扮,是自己人!他们终于摸到边了!
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长期的敌后生活让他保持着最高警惕。他张开干裂的嘴唇,用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试图解释:“同……同志……我们……”
“谁跟你是同志!”年轻民兵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枪口又往前顶了顶,“说清楚!从哪里来的?干什么的?”他注意到这两人虽然狼狈,但眼神深处有种不同于普通难民的精明和警惕。
年长民兵经验更丰富些,他示意同伴稍安勿躁,但语气依旧严厉:“看你们的样子,不像是本地人。这兵荒马乱的,跑到我们根据地来,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敌人派来的?”
小七心里叫苦,他知道对方不可能轻易相信两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他试图组织语言,但连日来的疲惫和紧张让他的脑子像一团浆糊。阿成更是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靠在小七身上喘气。
“我们……我们从南边来……有要紧事……”小七喘着粗气,艰难地说道。
“南边?上海方向?”年长民兵眼神一凛,更加警惕,“说具体点!什么要紧事?”
小七知道,不说出点真东西,根本无法取信于人。但他又不敢轻易暴露“判官”和顾清翰的名字,万一对方层级不够,或者……他不敢想下去。
年轻民兵见他们吞吞吐吐,更加怀疑,对年长民兵说:“老王,我看这两人形迹可疑,先抓起来再说!别是鬼子或者76号派来的奸细!”
说着,他和另一个闻声赶来的民兵就要上前扭住小七和阿成。
小七急了!千辛万苦才到这里,眼看就要见到希望,怎么能在这里功亏一篑!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挣脱民兵的手,虽然脚步踉跄,但声音却陡然拔高,用尽最后的气力喊出了那句在心底重复了无数遍的暗语:
“我们是‘判官’的人!要见重庆来的顾先生!”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清晨寒冷的空气中炸开。
两个正要动手的民兵猛地顿住了动作,脸上露出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判官”?这个名字在华东敌后地下战线如雷贯耳,是让日伪闻风丧胆的代号!而“重庆来的顾先生”,更是近期根据地高层严密封锁、只有极少数人知晓的绝密信息!
年长民兵老王死死盯住小七,眼神锐利如刀,试图从他脸上分辨真伪。他压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追问,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是谁的人?要见谁?”
小七看到对方的反应,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知道暗语起效了。他强撑着几乎要虚脱的身体,一字一顿,清晰地重复道:
“我们是‘判官’,陆震云,陆大哥的人!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见从重庆来的顾清翰,顾先生!”
这一次,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和肯定。
老王和年轻民兵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与凝重。这事太大了,远远超出了他们能处理的权限。
老王立刻对年轻民兵下令:“快!去报告杨部长!就说有紧急情况,提到‘判官’和‘顾先生’!”然后他转向小七和阿成,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警惕:“你们两个,先跟我们走。在核实身份之前,不能乱动!”
小七和阿成没有反抗,顺从地被民兵搀扶着,向村里走去。小七的心在胸腔里狂跳,既有终于抵达的虚脱,也有身份即将被核实的紧张,更有即将完成使命的期盼。他知道,最关键的一关,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