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市井喧嚣与子夜将至
子时前的几个时辰，总显得格外漫长。张清玄含着参须，靠在柜台后闭目养神，竭力恢复着绘制“替身纸傀”消耗的心神。体内那点星火因参药之力而显得比平日活跃，一丝丝微弱的暖流缓慢滋养着干涸的经脉，带来一种近乎奢侈的舒适感。他甚至在琢磨，等这单生意做完，是不是该去买个保温杯，以后泡参须喝，能多泡几次，更划算。
就在他沉浸于精打细算的养生规划时，店外胡同里传来的一阵嘈杂人声，打破了他这方小天地的寂静。
“哎哟！李奶奶您慢点儿！这黑灯瞎火的！”
“慢什么慢！再慢广场舞就散场了！老王头那新学的步子，我今天非得看会不可！”
“您这精神头，比我们家那崽子还足……”
是几个熟悉的街坊声音。住在胡同口那栋老居民楼里的退休教师李奶奶，嗓门洪亮，精力旺盛，是附近广场舞的扛把子。还有开小卖部的刘婶，声音总是带着点操心一切的絮叨。
张清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没有动弹。他习惯了这种市井的喧嚣，虽然偶尔会觉得打扰，但这声音里蕴含的、鲜活的“生”气，与他体内那新生的、源于红尘的本源之力，隐隐有着某种共鸣，并不全然是坏事。
然而，今天的喧嚣似乎并未随着人群远去，反而朝着他店铺的方向靠近了。
“诶？这扎纸店今儿个好像有点不一样？”是刘婶的声音，带着好奇。
“有啥不一样？不还是那个阴森森的样子？我说小张啊，”李奶奶的声音直接在店门外响起，洪亮得几乎能震落房梁上的灰尘，“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干点啥不好，非守着这么个店？我看你整天也不出门，对象找了没啊？要不要奶奶我给你介绍一个？我们舞队有个孙阿姨，她闺女……”
张清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依旧闭着眼，假装没听见。介绍对象？他现在穷得叮当响，丹田里就比硬币大不了多少的一点光，拿什么谈对象？浪费钱。
“李奶奶，您就别操这心了。”刘婶似乎拉了她一把，压低声音，“人家小张老板是干大事的，你看上次，不是帮老陈家那个……那个啥来着？反正挺玄乎的。”
“玄乎啥？我看就是巧合！”李奶奶不以为然，但声音还是低了些，“不过这小子长得是挺周正，就是这抠门劲儿随谁了？上次我让他帮我写个‘福’字，他愣是问我要五块钱！街里街坊的……”
张清玄心中冷哼：五块？那上好的朱砂和宣纸不要钱？他的精神损耗不算成本？没问她要五十就算念在邻里情分了。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油滑的男声加入了进来：“哟，几位阿姨聊着呢？张老板在吗？”是胡同里那个专收旧货、偶尔也倒腾点不明来历小古董的赵老三。
张清玄终于睁开了眼，透过墨镜看着门口挤着的几个脑袋。
“啥事？”他的声音依旧平淡。
赵老三搓着手，笑嘻嘻地凑到柜台前：“张老板，听说您最近……业务挺繁忙？嘿嘿，我这儿刚收了件好东西，您给掌掌眼？”说着，他从怀里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个锈迹斑斑、刻着诡异花纹的青铜铃铛。
“您看，这玩意儿，是不是有点……那个意思？”赵老三挤眉弄眼，“据说是从一个老墓……咳咳，老宅基地里刨出来的，带着土腥气呢！您要是需要，价钱好商量！”
张清玄隔着墨镜扫了一眼那铃铛。锈迹是真的，花纹是仿的，土腥气是后来抹上去的淤泥味，整体散发着一种廉价的、试图伪装成“冥器”的工业品气息。他甚至懒得用那点微弱的本源之力去感知。
“假的。”他吐出两个字，重新闭上眼睛，“十块钱都不值。”
赵老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讪讪地收起铃铛：“嘿……张老板您这眼力，真是……真是厉害！”他灰溜溜地走了，嘴里还嘟囔着“不识货”。
李奶奶和刘婶见状，也觉得无趣，又议论了几句“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好打交道”，便结伴朝着广场舞的方向去了。
店门口终于恢复了清净。
张清玄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些市井琐碎，如同红尘的底色，喧闹，真实，偶尔令人烦躁，却又无处不在。他摩挲着紫砂壶，忽然心有所感。或许，他这新生的力量，之所以能在这灵气枯竭的时代重新萌芽，正是因为他彻底融入了这万丈红尘，感受着其中的喜怒哀乐、算计与温情（虽然后者他很少体验），而非像过去在茅山那样，高高在上，餐风饮露，脱离尘世。
这力量，是“人间”的力量。
想通此节，他感觉体内那点星火似乎又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与周围这喧闹而又生机勃勃的市井气息，联系得更紧密了。
时间悄然流逝，夜色渐深。远处的广场舞音乐早已停歇，胡同里只剩下偶尔的狗吠和零星的脚步声。
当时钟指向晚上十一点，离子时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店门被轻轻敲响。
张清玄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秦雨薇。她换了一身深色的运动服，脸色苍白，手里紧紧抓着一个手提包，里面应该是剩余的四十万现金。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西装、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男子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眼神锐利，带着审视意味地看着张清玄。
“张老板，这位是我的助理，小林。”秦雨薇解释道，语气有些不安，“他……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坚持要跟来。您看……”
张清玄目光扫过那个叫小林的助理，墨镜遮挡了他眼中的不悦。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变数，也多一分……潜在的麻烦。他看得出，这助理身上有点练家子的底子，气血旺盛，阳气充足，但对付那种执念灵体，有时候阳气太旺反而会打草惊蛇。
“可以。”张清玄最终点了点头，侧身让两人进来，语气听不出情绪，“不过，进去之后，一切听我指挥。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许出声，不许乱动。否则，后果自负，钱不退。”
小林眉头皱起，似乎想说什么，被秦雨薇用眼神制止了。
“我们明白，一切都听张老板的。”秦雨薇连忙保证。
两人走进店内，昏暗的灯光和诡异的纸扎物品让小林明显紧张起来，下意识地靠近了秦雨薇一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张清玄关上门，插好门闩。
他走到柜台后，拿出那个塞了“替身纸傀”的简陋纸人，又检查了一下下午用边角料画的几张加固心神、隔绝气息的普通符纸。
然后，他看向秦雨薇和小林，指了指下午清理出来的、地面贴着基础符纸的那片区域。
“站到圈里去。子时一到，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的话。”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店铺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最后的倒计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