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夜半低语
赵承宇派来的混混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片刻涟漪后便沉寂下去，连带着对面茶馆那两道窥视的目光也似乎暂时收敛了许多。扎纸店难得地享受了几日真正的清静。
胖子乐得清闲，除了日常的抄书练功，便是变着法子钻研他的“王氏菜谱”。这天傍晚，他端出了一道工序繁复的“蟹粉狮子头”。拳头大小的狮子头浸泡在金黄澄亮的汤汁里，用筷子轻轻一拨，便露出里面夹杂着粉嫩蟹肉和荸荠颗粒的馅料，入口松软，鲜香醇厚，肥而不腻。
张清玄慢条斯理地吃完一个，又喝了一口清汤，点了点头：“蟹粉鲜味足，火候也到位。汤汁若能再收浓半分，更佳。”
得了老板难得细致的点评，胖子顿时眉开眼笑，比自己中了彩票还开心，连连保证下次一定改进。陈子轩更是吃得头都不抬，含糊地称赞：“铁柱哥，你这手艺不开饭店真是浪费了！”
晚饭后，夜色渐浓。胡同里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和模糊的电视声响。张清玄坐在柜台后，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修炼或研究陨石，而是闭着眼睛，灵觉如同无形的蛛网，细致地感受着周围的一切。自从红衣水鬼事件后，他总觉得那被清除的“强化印记”背后，似乎还牵连着什么。
胖子收拾完碗筷，打着哈欠准备回房睡觉。陈子轩则还在后院借着灯光研读那本《九州山河志异考》，不时用笔做着笔记。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一阵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啜泣声，隐隐约约地飘进了张清玄的感知中。这声音并非通过耳朵听到，而是直接作用于灵觉，带着一股浓浓的委屈、不甘，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怨毒。
声音的源头，似乎就在扎纸店附近，而且，正在缓慢地移动。
张清玄猛地睁开眼，墨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他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店门口，轻轻推开一条门缝。
门外月色清冷，青石板路反射着微弱的光。胡同里空无一人，但那诡异的啜泣声却更加清晰了，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正贴着墙根，一边哭一边缓缓走过。
“老板？”胖子刚脱了外衣，听到前店细微的动静，探出头来，看到张清玄站在门边，不由得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有东西。”张清玄言简意赅，目光锁定着门外某个方向。
胖子一个激灵，睡意全无，赶紧披上衣服凑过来，紧张地四处张望：“东西？什么东西？在哪儿？”他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但老板那凝重的神色让他知道绝非小事。
陈子轩也闻声从后院跑来，手里还拿着那本书。
张清玄没有回答，而是并指如剑，指尖星火之力微闪，在自己和胖子、陈子轩的眉心各自虚点了一下。
一股温热的暖流融入眉心，胖子和陈子轩只觉得眼前景象微微一晃，仿佛蒙尘的玻璃被擦亮。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一个穿着破旧校服、身形模糊、低着头的小女孩虚影，正紧贴着胡同对面的墙壁，缓缓地“走”着。她一边走，一边发出那令人心头发瘆的啜泣声，周身弥漫着一股灰黑色的、充满负面情绪的雾气。更让人不安的是，在她的脖颈和手腕上，隐约能看到几道深紫色的、仿佛被用力掐握过的淤痕。
“我的……娃娃……谁偷了我的娃娃……” 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的童音，直接传入三人的脑海。
“鬼……鬼啊！”胖子吓得差点叫出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脸色发白。这视觉和声音的双重冲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直观和恐怖。
陈子轩也是头皮发麻，但他强自镇定，低声道：“是个小女孩的鬼魂？她……她在找她的娃娃？”
张清玄目光沉静地观察着那个小女孩的鬼魂。她的怨念不算特别强大，但非常纯粹，充满了孩童被夺走心爱之物后的委屈和执念。然而，与那红衣水鬼类似，在她的核心处，张清玄再次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冰冷的、不属于她本身的能量痕迹——又是那种被“强化”和“引导”的印记！
这绝不仅仅是巧合。玄冥，或者他麾下的势力，正在有意识地利用城市中这些横死或含怨而死的魂魄，放大它们的执念和危害性。
那小女孩的鬼魂似乎并未察觉到张清玄三人的“注视”，依旧沿着墙根，执着地、一遍遍地重复着寻找娃娃的路径和啜泣。她的活动范围，似乎就被限定在这条胡同及其附近。
“老板，这……这怎么办？”胖子声音发颤地问，“她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攻击性？就是哭得怪瘆人的……”
“表象而已。”张清玄冷静地分析，“她现在的执念是找娃娃，看似无害。但若长期找不到，或者被那印记进一步催化，执念可能转化为对‘所有可能偷她娃娃的人’的怨恨，届时便会主动攻击靠近的生人，尤其是……孩童。”他目光扫过小女孩脖颈和手腕的淤痕，“而且，她生前恐怕并非自然死亡。”
胖子倒吸一口凉气：“您是说……她是被……？”
“脖颈和手腕有淤痕，死前很可能遭受过暴力。”张清玄语气肯定，“她的执念不仅仅是娃娃，更深层的，可能是对施加暴力者的恐惧和怨恨。娃娃，或许只是她执念的一个寄托点。”
就在这时，那小女孩的鬼魂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抬起头！一张青白色、带着明显淤伤的小脸转向扎纸店的方向，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光彩，只有无尽的委屈和一丝逐渐凝聚的怨毒。
“你们……看到我的娃娃了吗？”她歪着头，声音变得尖细起来，周身的灰黑色雾气开始翻涌。
“不好！她要失控！”陈子轩惊呼。
张清玄眼神一凝，不能再任由那印记催化下去了！他一步踏出店门，并未动用强力的星火，而是将一股温和但坚定的意念，混合着安抚的力量，推向那小女孩的鬼魂。
“你的娃娃，不在这里。”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作用于那混乱的怨念核心，“告诉我，谁拿走了你的娃娃？谁……伤害了你？”
小女孩鬼魂被这股力量笼罩，翻涌的怨气微微一滞，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和挣扎。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但那股冰冷的印记骤然亮起一丝微光，强行压制了她的意识，让她再次变得浑噩起来，只是反复念叨：“娃娃……我的娃娃……还给我……”
张清玄眉头紧锁。这印记不仅强化怨念，还会干扰魂魄本身的意识表达，使得沟通变得极其困难。强行清除印记，可能会伤及这本就脆弱的孩童魂魄；但若不清除，她迟早会彻底失控。
就在他权衡之际，胡同另一端，突然传来一声带着惊怒的娇叱：“何方妖孽，敢在此作祟！”
紧接着，一道清亮的黄色符光如同利箭般射向那小女孩的鬼魂！符光中正平和，带着茅山道法特有的破邪之力。
是凌薇！她和明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胡同口。
“不要！”张清玄脸色微变，出声阻止，但已经晚了。
那符光精准地击中了小女孩鬼魂。对于这种级别的怨灵，茅山正统的破邪符威力不小。
“啊——！”小女孩鬼魂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周身的怨气瞬间被击散大半，本就模糊的身影变得更加透明，仿佛随时会溃散。她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呜咽，那冰冷的印记在符光冲击下也剧烈波动起来。
凌薇一招得手，脸上露出一丝得色，快步上前，对张清玄道：“师兄！这等害人的怨灵，何必与她多言，直接打散便是！”她显然只看到了鬼魂表面的怨气，并未察觉其核心的异常和被强化的痕迹。
明远跟在她身后，看着张清玄，眼神带着审视和一丝不屑，仿佛在说“你连这么个小鬼都处理不了？”
张清玄看着那因痛苦而蜷缩、即将魂飞魄散的小女孩鬼魂，又看了看一脸“为民除害”表情的凌薇和明远，墨镜后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他缓缓转头，看向凌薇，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温度：
“谁让你，动我的‘客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