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邻水疑云
鬼市的波澜并未立即平息,但扎纸店的日子总归要过。接连几日的休整,张清玄损耗的心神在胖子变着花样的食补和自身调息下,渐渐恢复。店堂内,那股混合着陈旧纸张、淡淡香火和胖子厨房飘出的食物香气的独特味道,重新成为了主旋律。
这天清晨,阳光正好。张清玄窝在他的专属躺椅里,捧着那个包浆温润的紫砂壶,眯着眼看着窗外。胡同里,早点摊的王嫂正麻利地收拾着碗筷,看到她,张清玄总会想起最初坠入红尘时那碗热腾腾的馒头和三百块钱的善意。隔壁修鞋的老李头慢悠悠地支起摊子,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带着一种市井的安宁。
胖子系着条洗得发白的围裙,正在后院井边哗啦啦地洗菜,嘴里不忘念叨:“……老板,咱这库存的朱砂和黄纸可不多了,还有您要的玉料边角,老周那儿说最近货紧,价儿又涨了……这可都是从我的‘辛苦费’里出的,您看是不是……”
“下午自己去支钱。”张清玄抿了口茶,打断了他的诉苦,目光却落在刚走进胡同口的一个身影上。
那是住在斜对门的刘婶,一个热心肠但也有些嘴碎的中年妇女。她挎着个菜篮子,脚步却有些匆忙,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愁容,径直朝着扎纸店走来。
“张老板!张老板在吗?”刘婶还没进门,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胖子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迎了出去:“在呢在呢,刘婶,这么早,有啥事?”
刘婶进了店,也顾不上打量店里那些形态各异的纸人纸马,焦急地对窝在躺椅里的张清玄说道:“张老板,您可得帮帮忙!是我娘家那边,出了点邪乎事!”
张清玄坐直了身体,示意她慢慢说。陈子轩也放下手中正在练习画符的毛笔,走了过来。
刘婶喘了口气,说道:“是我娘家侄子,住在邻市靠江边的白鱼口村。就这几天,村里接连有两个人晚上在江边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村里人都传是撞了邪,说是夜里江上有穿红衣服的女人唱歌,勾人魂儿!我那个侄子,前几天晚上贪凉去江边溜达,回来就病倒了,发高烧,说明话,一直喊‘别拉我’、‘水里有东西’……去医院看了也没用,人都瘦脱相了!我哥他们就那么一个儿子,都快急疯了!”
红衣女人?江边唱歌?勾魂?
胖子听得后背有点发凉,下意识地往张清玄身边凑了凑:“老板,这听着……像是水鬼找替身?”
张清玄沉吟片刻,问道:“最近村里或者江上,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比如……淹死过人?”
刘婶努力回想,猛地一拍大腿:“有!大概一个多月前,村里老赵家的闺女,叫赵小红的,跟她爹吵了一架,想退掉家里包办的婚事,她爹不同意,还打了她。那姑娘性子烈,当天晚上就投了江!尸体……尸体好像一直没找到!就穿着她最好的一件红裙子!”
线索似乎串联起来了。屈死的少女,红衣,投江,尸体未寻,怨气不散,继而开始作祟害人。
“冤有头,债有主。”张清玄淡淡道,“她若只找害她之人索命,是因果循环。但牵连无辜,便是恶鬼,留不得了。”
他看向刘婶:“这事我接了。费用,看在邻居份上,收你两万。先付五千定金,解决后付清。”这个价格对于涉及人命的灵异事件,已是极低,但考虑到刘婶家境和邻里关系,张清玄并未多要。
刘婶一听,连连道谢,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布包,数了五千块钱出来。“谢谢张老板!谢谢!只要能救我侄子,多少钱都行!”
胖子在一旁看得咋舌,心里嘀咕:“老板居然还会讲人情价?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两万块……去邻市的路费、住宿、材料钱……好像也剩不了多少啊?完了,我的辛苦费又要缩水了……”
张清玄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瞥了他一眼,对刘婶补充道:“我们需要去现场勘查,期间食宿交通,实报实销。”
胖子:“……” 得,还是那个熟悉的配方。
收了定金,送走千恩万谢的刘婶,张清玄便吩咐道:“胖子,去准备些应对水鬼的东西,黑狗血、公鸡喉、柳枝条多备些。子轩,检查一下车况,加满油,我们下午出发。”
“好嘞,玄哥!”陈子轩立刻应下,显得有些兴奋,这是他又一次参与外出行动。
胖子则苦着脸开始盘算:“黑狗血……现在纯正的黑狗可不好找,价钱肯定贵……公鸡喉倒是好弄,柳条……唉,又是一笔开销。”他一边念叨,一边还是麻利地去后院杂物间翻找家伙事。
午后,阳光偏斜。一辆半旧的越野车驶离了扎纸店所在的胡同。开车的是陈子轩,副驾坐着胖子,张清玄则闭目养神坐在后座。
车子驶出市区,上了高速,窗外的景色逐渐从高楼大厦变为田野村庄。胖子看着窗外,忍不住又开始叨叨:“老板,你说那赵小红,也挺可怜的,被家里逼婚才跳的江。咱们这次去,是先跟她讲讲道理,还是直接……”
“视情况而定。”张清玄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若她怨气虽重,尚存一丝理智,未曾主动害死那两人,只是怨念影响了那片水域的气场,导致那两人意外落水,则可尝试超度,化解其怨气,助其往生。”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若查明那两人确是她所害,且已化作厉鬼,嗜杀成性,冥顽不灵……那便灭了,以绝后患。”
胖子缩了缩脖子:“明白了,先调查,再决定是渡是诛。老板,还是你讲究。”
陈子轩专注地开着车,耳朵却竖得老高,将张清玄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这是他需要学习和把握的“度”。
黄昏时分,越野车抵达了白鱼口村。村子不大,依着一条宽阔浑浊的大江而建,江风吹来,带着浓郁的水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村口几棵老槐树在暮色中张牙舞爪,整个村子显得格外安静,才刚入夜,就已少见灯火,透着一股压抑。
刘婶的哥哥,一个老实巴交、满面愁容的渔民,早已在村口等候。见到张清玄三人,尤其是气质独特的张清玄,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将他们引到自家一座略显破旧的瓦房前。
院子里还等着一个穿着不合身旧西装的干瘦中年男人,是村里的会计,姓王。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打量着张清玄,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和怀疑:“这位就是刘家请来的大师?这么年轻?我们村这事可邪乎得很,已经没了两个人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张清玄没理会他的质疑,目光直接投向屋里:“病人在哪?先看看情况。”
刘大哥连忙引着他们进屋。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即便在昏睡中,身体也不时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呓语:“……别过来……红衣服……水里……好多手……”
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鱼腥和水锈的阴湿气息,缠绕在他周身。
张清玄走到床边,伸出食指,指尖一点微不可察的混沌色星火一闪而逝,轻轻点在那年轻人的眉心。
片刻后,他收回手,语气肯定:“确实被浓郁的水煞怨气冲了魂魄,而且……他‘看’到了不止一个‘东西’。”
“不止一个?”胖子和陈子轩都是一愣。
王会计更是皱紧了眉头:“大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作祟的还不止赵小红一个?”
张清玄转头,看向窗外漆黑如墨的江面,江风呜咽,仿佛无数冤魂在哭泣。
“这江里,”他缓缓说道,“恐怕比我们想的,要‘热闹’得多。”
(第三百零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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