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玄的第五步没迈出去。
那株跳跳草突然静止，草尖指向的方位微微偏移了半寸。他眯起眼，赛亚人血脉带来的动态视觉捕捉到一丝异常——空气中残留的能量轨迹不是自然震颤，而是某种精密电路短路后的余波，像老式电视烧了显像管时冒的烟。
“它在调整方向。”灵汐不知何时已飘到他肩膀前，小树布偶被她倒提着，沙漏口朝下，“风说，实验室的位置被炸过三次，每次重建都往北挪五米，像在躲什么。”
星玄没动，只是将怀表贴掌心一压。灵泉空间的温润感顺着指尖蔓延，驱散了穿越后残留的感官错乱。他记得上一次用这种手法稳住神经，还是在火影世界面对无限月读的幻境投影时。
“走。”他抬脚，这次步伐放慢，每一步都踩在跳跳草弹跳的间隙里，“别惊动规则。”
灵汐轻哼一声，脚底星辉一闪，整个人像被风托着滑行。她忽然抬手，星辰沙漏在耳后轻轻一旋。
时间被切下薄薄一片。
零点五秒的静止里，她听见了。
不是声音，是气流的褶皱。风在低语，断句像是儿歌，又藏着密码：“……第三次了……没人相信……又要炸了……”
沙漏归位，时间恢复流动。
“听见没？”她回头，奶音脆生生的，“这地方连失败都有KpI。”
星玄没接话，目光已落在前方。
一座歪斜的小楼半埋在土坡后，外墙刷着褪色的“羊村科技研发中心”，但“科技”两个字被熏得只剩焦黑轮廓。屋顶塌了一角，露出几根烧得发脆的横梁，墙根堆着成筐的零件残骸，电线裸露，电容鼓包，像一筐被晒爆的豆子。
“防狼警报器mK-3。”他蹲下，捡起一块烧焦的电路板，边缘还连着半截弹簧，“用跳跳草动能发电，触发机制倒是巧，就是储能模块太拉胯。”
灵汐蹦到他旁边，小树布偶的纽扣缝里那片薄荷叶微微发亮：“风说，上次启动时，能量冲得太猛，把懒羊羊的作业本炸成了雪花喷雾，现在全班写作业都自带‘防爆保护’。”
星玄扯了下嘴角，把电路板翻过来。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第47次尝试，若再败，停更。”
他指尖一颤。
这不是技术问题。
是心气被磨没了。
远处传来拐杖点地的闷响，节奏迟缓，像老式挂钟在走最后几格发条。
慢羊羊出现了。
驼背，眼镜片裂成蛛网状，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木拐。他手里拎着铁皮桶，桶里装着烧变形的齿轮、熔化的电容、还有一本封面焦黑的笔记本。走到楼前，他没进门，而是蹲在废料堆旁，一粒一粒地捡拾残片，动作机械，眼神空得像被抽了真空。
星玄站在原地没动。
他见过太多失败者。
有被敌人打倒的，有被命运碾碎的，也有被时间遗忘的。但眼前这个，是被“期待”压垮的。
每一次失败，都曾有人笑着跑开，说“慢羊羊又炸了”，然后转身就忘。没人记得他试了多少次，改了多少稿，熬了多少夜。他们只记得“又炸了”，然后笑。
笑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信了——我就是个笑话。
“系统刷新的任务……”星玄低声，“确保三次失败后仍坚持研发。现在是第几次？”
灵汐歪头，风在她发间打了个旋：“风说，上个月那次不算‘正式发布’，因为还没挂牌。这次是‘羊村新校安防系统’立项，全村围观，所以——这是第二次公开失败。再炸一次，他就打算把实验室改成果汁摊。”
星玄眯眼。
难怪外墙写着“新校”。
原来这不只是个实验室，是慢羊羊最后的舞台。
“咱们得让他把第三次炸完。”他说，“不是阻止失败，是让失败变得……不那么致命。”
“懂了。”灵汐蹦了两下，“我们要当他的‘背锅侠’，让他炸了也有人兜底。”
星玄刚想点头，忽然察觉异样。
慢羊羊停下了动作。
他低着头，手里捏着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公式，边缘被手指反复摩挲，快磨出洞。他盯着某一行，笔尖悬在半空，迟迟不落。
不是不会改。
是不敢改。
星玄看得真切——那行公式，只要把电容并联改成串联，就能稳住电流。可老羊的手在抖，笔尖离纸面只有半毫米，却像隔着深渊。
“他怕写下去。”灵汐轻声，“怕写完又炸，怕别人说‘看，他又改了，肯定又要炸’。”
星玄沉默两秒，忽然蹲下。
他从怀里掏出那包材料，撕开一角，取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合金片。这是小刚集团特供的“灵能缓释合金”，能吸收并平滑释放突发能量，原本打算用在安保系统核心。
现在，他把它轻轻放在地上，用灵泉空间渗出的一滴水汽拂过表面。
锈迹褪去，金属纹路浮现，像被唤醒的脉络。
然后，他把这块合金片，连同那张烧焦的电路板，一起放在慢羊羊必经的石阶上。
不是送。
是“遗落”。
“风说，有人把好东西忘在这儿了。”灵汐适时蹦出来，赤脚踩上石阶，故意让星辉在合金片上闪了一下，“说不定能修好那个会喷烟花的闹钟。”
慢羊羊抬头，眼神浑浊了一瞬。
他看见星玄，银发金瞳，气质不像草原居民。又瞥见灵汐，赤脚小孩抱着布偶，说话像唱童谣。
警惕瞬间拉满。
“你们是谁？”他嗓音沙哑，拐杖往前一横，挡在实验室门前，“又是来嘲笑我发明会炸的吧？”
星玄没答，只是指了指石阶：“东西落这儿了，要不要随便。”
慢羊羊低头，目光落在合金片上。
他愣住。
这材质……没见过，但直觉告诉他——稳。
能扛住能量冲刷。
他颤抖着伸手，又缩回，像怕碰坏什么。
“这……哪来的？”
“路过。”星玄耸肩，“顺手修了下路边的跳跳草发电桩，拆下来的边角料。”
“跳跳草……发电？”慢羊羊眼睛动了动，“你是说，它本来就能发电？只是储能不行？”
“对。”星玄点头，“不是设计错，是材料撑不住。”
老羊的呼吸重了一瞬。
这句话，像一滴水，滴进干涸的河床。
他低头看着那块合金，又抬头看星玄：“你……不觉得我是个废物？”
“废物能炸四十多次还敢改图纸？”星玄反问，“我要是废物，早改行卖烤串了。”
慢羊羊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灵汐趁机蹦上前，从手腕解下一缕缠绕着风的星辉，轻轻系在老羊的拐杖上：“风说，你上次炸飞的零件，卡在树杈上，正好给美羊羊的晾衣绳撑了个支点，她晒的草莓酱没淋雨。”
老羊一怔。
他记得那天。
美羊羊笑着说“谢谢村长”，可他以为那是客套。
原来……真的有用？
星玄看着他眼里的光闪了一下，又暗下去，但没灭。
够了。
任务不是让他成功。
是让他别放弃。
“新校的事，急吗？”星玄问。
“急。”慢羊羊低头，声音低下去，“下个月开学，安保系统必须装好。可我……我已经两次了，一次炸了配电箱，一次把警报器做成烟花发射器……再失败，村委要换人了。”
“那就再试一次。”星玄说，“反正炸了，我们帮你收拾。”
“你们……”慢羊羊抬头，眼神复杂，“为什么帮我？”
“因为。”星玄笑了笑，“我也炸过好多次。第一次画符，把符纸点着了，差点烧了整间屋子。师父说，‘错的不是笔，是手抖’。后来我练到手不抖了，符就灵了。”
老羊怔住。
原来……不是只有他这样。
灵汐轻轻哼起那首跑调的童谣：“风在跑，草在跳，狼先生今天又摔跤——”
音节飘进实验室的窗缝，像一阵看不见的暖流。
慢羊羊的手，终于落在了那张纸上。
笔尖落下，写下第一个修改参数。
星玄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栋破楼，比任何神殿都庄严。
就在这时，怀表微微发烫。
系统提示浮现：
【任务进度更新：慢羊羊启动第三次设计，心理稳定性+15%】
星玄没看系统，而是转向灵汐：“接下来，咱们得让他炸得有尊严。”
“简单。”灵汐眨眨眼，“下次爆炸，我们提前录个短视频，标题就叫《村长的科学浪漫：一次失败的安防，十次进步的可能》。”
星玄差点笑出声。
远处，慢羊羊推开了实验室的门。
他脚步仍迟缓，但背挺直了半寸。
拐杖上的星辉随风轻晃，像一盏不会灭的灯。
星玄正要跟上，忽然察觉脚下异样。
那株跳跳草，不知何时已长到一人高，草尖微微弯曲，指向实验室屋顶的破洞。
草根处，那半截焦电线，正以极慢的速度，重新泛出金属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