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翰胸中怒火翻腾，几欲将那囚笼中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周天子生吞活剥。
可终究，理智还是压下了这股冲动。
深吸一口气，强行按捺下心头那份匪夷所思的惊怒。
一双眸子死死盯住城头那面迎风招展的“林”字大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不信！”
完颜宗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冰冷。
“本帅就不信，这周人当真就不认他们这个皇帝了？”
他就不相信了，亲眼见到自家君主在城下受辱。
周人城里的那些所谓忠臣良将，当真能无动于衷！
一念至此。
完颜宗翰马鞭遥指，对着身后亲兵厉声下令。
“来人！将那囚车给本帅推上前去，推到阵前！”
“喏！”
亲兵轰然应诺，当即便有数十名金军士卒上前。
一步步推着周天子朝汴梁城下推去。
囚车里，还在怀疑人生的周天子一愣。
“不...不要......”
他趴在囚车上，不住摇头。
可四周的金人士卒没个听懂汉话的，就算听懂了也不会把周天子放在心上。
阶下囚罢了，还敢要求这、要求那？
不过几刻钟的功夫后，囚车就已经是被推到护城河外不足百步之处。
这个距离，周天子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城头上那些士卒冰冷的甲胄，以及一张张神情各异的面孔。
“喊！”
一名金军将领先是狠狠一脚踹在囚笼上。
随后把手中弯刀架在了周天子的脖颈上，声音狰狞。
“让你那城里的忠臣良将，速速开城投降！”
“否则的话，本将便先砍了你的脑袋！”
冰冷的触感自脖颈传来，周天子身躯一颤。
只觉一股温热的暖流自胯下失禁而出，腥臊弥漫。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彻底压倒了那份早已所剩无几的帝王尊严。
双手抓着冰冷的栅栏，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城头嘶声力竭地哭喊起来。
“林冲！林冲你这乱臣贼子！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朕在此！你还不速速开城救驾！莫非...莫非你当真要弑君谋逆不成？！”
他一边哭喊，一边痛骂
“朕当初瞎了眼，竟是信了你这狼心狗肺之辈！”
“朕若是有何不测，定要让你九族上下尽数陪葬......”
这番凄厉的哭喊声，顺着风，传入了城头守军的耳中。
本来因林冲一番话语而提振不少士气将士们，此刻闻声，不由得面面相觑。
看看下面囚车里的人，再看看自家将军。
一时间，不知道该相信谁是好。
“二弟......”
鲁智深眉头紧锁，脸上亦是多了几分迟疑。
对于林冲和陈安的计划，他了解的不多。
可下面的人，貌似看上去，还真和那位官家有几分相像。
难不成......?
林冲默然伫立在城头，神情平静，不为所动。
只是静静望着城下那个丑态百出，早就没了半分人君之相的身影。
缓缓摇了摇头，心里满是失望。
家国忠义，君为臣纲。
可如此君王，又岂配为林冲效力？
“传令。”
林冲抬起手，往下按。
“开炮。”
......
轰隆——！！！
其他人可能还会有所迟疑，可都是安竹山庄里培训出来的炮兵可不管你这个。
他们得到的命令，就是听从林冲指挥。
眼下将军下令，自然是无有不从。
伴随着一阵轰鸣。
数十枚漆黑的炮弹拖着长长的尾焰，砸向囚车所在。
火光迸射，气浪翻涌。
护卫在囚车两侧的金军士卒猝不及不及，瞬间便被炸得人仰马翻，死伤惨重。
站在囚车旁边，本来以为自己肯定不会有事的金军将领、
更是被一枚近在咫尺的炮弹掀飞数丈之远，像个破布娃娃一样翻滚落地。
城下，幸存的金军士卒见状，哪里还敢在此地停留？
一个个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从破碎的囚车里抓起早就昏过去的周天子，朝着后方大营仓皇逃窜。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
......
金军大营，帅帐之内。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完颜宗翰坐在主位，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他怎么也想不通，事情缘何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自己手握周天子，按理来说已经是胜券在握才是。
九城中守将的决绝与狠辣，远超他的想象。
居然不顾周天子的身份，断然开炮。
这让完颜宗翰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走，无法和金主交代。
留，短时间内又攻不破汴梁这座坚城。
就在他分外头痛之时，帐外忽有亲兵来报。
“元帅，那名被俘的南朝使臣秦桧，言说有要事求见。”
完颜宗翰眉头微皱，本不欲理会。
可转念一想，自己眼下一时没有办法。
听听这南朝人有何说辞，倒也无妨。
“带他进来。”
不多时，便见形容狼狈的秦桧，在一众金军士卒的押解下，缓缓步入帐中。
只是此刻的他，早就没了先前那般宁死不屈的傲骨，神色谄媚。
“秦学正。”
完颜宗翰的目光在他身上淡淡一扫，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
“今日来找本帅，可是想好了？”
“还是说，有什么高见想同本帅分说？”
秦桧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元帅，败军之将，何敢言勇？阶下之囚，又何谈高见？”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沙哑。
“在下此番前来，非为他事，只是想为元帅解惑罢了。”
“哦？”
完颜宗翰眼中精光一闪，来了兴致。
“讲。”
秦桧吞咽了下口水。
回想从其他沦为阶下囚之人，以及金人士卒那里听来的消息，缓缓道出自己的理解。
“元帅之所以今日利用我大周天子劝降失败，缘由其实并不在元帅。”
“同样，也不在那位周天子身上。”
瞧着完颜宗翰逐渐重视的模样，秦桧似乎又恢复了以往那个学士的模样。
“究其缘由，恐怕还是在汴梁城里。”
“我如果猜的不错的话，在汴梁城里，我们的周天子肯定是已经出了什么变故，就此身亡。”
“而新的天子，说不定已经坐在龙椅上了。”
完这些，看着陷入沉思的完颜宗翰。
秦桧似是有意表现，最后补了一句。
“大帅若是不信，遣人去城中调查一番便可。”
“带秦先生下去，好生安顿。”
完颜宗翰长吸了一口气。
挥挥手，遣人将秦桧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