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鸦”提供的档案,陈九没有丝毫停留,直接离开了那座冰冷的钢铁森林。
他要去的地方,是城市另一端的一条老街。那里,保留着这座城市最后一点残存的、属于过去的气息。
古玩街。
与市中心那些光鲜亮丽的商场不同,这里,充满了时光的沉淀。青石板铺就的路面,被岁月磨得光滑温润。街道两旁,都是些低矮的、古色古香的建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檀香、旧纸和灰尘的独特味道。
陈九的目标,是街角最深处,一家毫不起眼的古玩店。
店名,也很简单,只有一个字——“守”。
他站在街角,远远地,就能感觉到,从那家小店里,散发出的,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独特的气息。那气息,像一缕来自远古的清风,与“归墟”那混沌、古老的本源气息,同根同源。
就是这里了。
他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店门,虚掩着。他轻轻一推,一阵“吱呀”的、仿佛来自上个世纪的声响,随之而来。
店内的光线,有些昏暗。阳光,从布满污垢的窗户里斜斜地照进来,在空气中,形成了一道道清晰可见的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懒洋洋地飞舞。
店里,堆满了各种各样、杂乱无章的“古董”。生锈的剑,缺了口的瓷碗,泛黄的卷轴,面目模糊的木雕……它们像一群被遗忘的老人,静静地,在这里,等待着时间的终结。
一个中年男人,正懒洋洋地,躺在一张摇椅上。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上,还沾着几点油渍。他手里,拎着一个二两装的小酒瓶,时不时地,仰头灌上一口。浑浊的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到下巴上,他也毫不在意。
他的眼神,浑浊而涣散,像一潭死水,看不到任何波澜。
他就是“守陵”,这个曾经无比显赫的家族,如今,唯一的幸存者。
陈九走了进去,脚步声,在寂静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躺在摇椅上的男人,眼皮,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他只是用一种沙哑的、仿佛被砂纸磨过的声音,懒洋洋地说道:“随便看,不买别碰,碰坏了赔不起。”
陈九没有去看那些“古董”。他只是走到摇椅前,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
“我找你。”陈九开口了,声音平淡。
“找我?”男人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烦,“我不认识你。你要是来催债的,找错人了。我要是欠你钱,下辈子还你。”
说着,他又仰头,灌了一口酒。
“我不是来催债的。”陈九的语气,依旧平静,“我需要你的帮助。关于‘归墟’。”
“归墟”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男人的心上。
他猛地从摇椅上坐了起来,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了一丝锐利的光芒,像一头被惊扰的、沉睡的野兽。
他死死地盯着陈九,上下打量着他,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你是谁?”他的声音,不再懒散,而是充满了警惕。
“一个需要帮助的人。”陈九说道,“我需要你们‘守陵人’的秘法,净化一种特殊的能量。”
男人的脸上,缓缓地,浮现出一抹自嘲的、充满了讥讽的笑容。
“秘法?净化?”他晃了晃手里的酒瓶,冷笑道,“兄弟,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我就是个开古玩店的,倒卖假货的。什么守陵人,那都是我老祖宗编出来糊弄人的,你信了?”
“你身上,有‘归墟’的气息。”陈九淡淡地说道。
男人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气息?那是什么?能当饭吃吗?”他重新躺回摇椅上,闭上眼睛,“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有什么事。我帮不了你。你走吧,别来烦我。”
他的语气,充满了决绝。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过去的彻底厌倦。
陈九看着他,看着他那副颓废的、自暴自弃的样子,他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意外,也没有被拒绝的恼怒。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守陵,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他知道,对于这种人,任何的请求,都是徒劳的。他必须,让他自己,睁开眼睛。
陈九没有再说话。他只是转过身,在店里,缓缓地踱步。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杂乱的“古董”。最后,他停在了墙角的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灰扑扑的陶罐前。
“这个陶罐,是假的。”陈九随口说道,“烧制的温度,不对。泥土的成分,也不对。最多,也就一百年的历史。”
躺在摇椅上的守陵,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
陈九没有理会他的反应,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个陶冰冷的表面。
“但是,做这个假货的人,是个高手。”他缓缓地说道,“他知道,‘守陵人’家族,习惯于将最重要的东西,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守陵的身体,微微一僵。
陈九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他知道,你们家族的信物,被称为‘眼’。因为,它能‘看’到能量的流动,也能‘看’到归墟的‘门’。”
“他更知道,你们家族的‘眼’,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而是一块……从归墟之眼上,剥落下来的、最普通的石头。”
“所以,他仿制了一个你们家族最常用的、用来装‘还魂水’的陶罐,然后将那块石头,藏在了陶罐的夹层里。他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所有人。”
守陵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他握着酒瓶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陈九看着那个陶罐,伸出手指,在陶罐的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轻轻地,敲了三下。
“叩,叩,叩。”
那声音,很轻,却像三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守陵的心上。
“这是你们家族开启‘眼’的密法,对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个灰扑扑的陶罐,突然,发出了一阵微弱的、幽蓝色的光芒。
守陵,猛地从摇椅上弹了起来!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一个箭步,冲到了陈九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他的眼睛,因为极度的震惊,而瞪得滚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惊涛骇浪。
他死死地盯着陈九,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你……你到底是谁?”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家族的‘眼’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