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后山的山脊,将木屋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况国华捧着一壶热茶走出门时,林墨正站在院中的老松树下,指尖轻触粗糙的树皮,目光落在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上。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见老人手中的粗瓷茶壶冒着袅袅热气,茶雾氤氲了他鬓角的霜白,往日锐利的眼神此刻竟添了几分柔和。
“坐吧。”况国华示意林墨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将一只豁口的粗瓷茶杯推到他面前,滚烫的茶水缓缓注入,泛起细密的茶沫,一股清苦的茶香在晨风中散开。“这茶是后山的野茶,泡得久了,味道难免涩些,却也能醒神。”
林墨双手捧起茶杯,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他轻轻抿了一口,苦涩过后,舌尖泛起一丝淡淡的回甘。“多谢前辈。”他轻声道,目光落在况国华脸上,见他望着杯中沉浮的茶叶,神色复杂,似有万千思绪。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只有山间的风穿过松枝,发出轻微的声响。良久,况国华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多年无人再提‘况国华’这三个字,你倒是有心,能从故纸堆般的往事里,扒出这个名字。”
林墨放下茶杯,微微欠身:“晚辈也是偶然从村长口中得知,当年有位姓况的高人平定后山之乱,又隐居于此。后来在前辈的木屋中见到那本《况氏兵法》,才斗胆猜测前辈的身份。并非有意打探前辈的过往,还望前辈恕罪。”
况国华摆了摆手,嘴角牵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却带着几分苦涩:“罢了,事已至此,再提‘恕罪’二字,反倒显得矫情。”他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望着杯中晃动的茶水,眼神渐渐飘远,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云雾,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你可知,我为何要隐姓埋名,在此隐居数十年?”
林墨摇了摇头,静静等待着。他知道,老人此刻愿意开口,便是要揭开尘封多年的过往,那些藏在“周砚”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或许沉重,却也藏着他守护这片土地的初心。
“几十年前,这后山一带比现在乱上百倍。”况国华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丝追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痛楚,“当时有个叫‘黑山帮’的山贼团伙,盘踞在黑风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附近的村子深受其害,百姓们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他顿了顿,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眼神变得凝重起来:“我那时年轻气盛,又学了些武艺和兵法,见不得百姓受苦,便联合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兄弟,想要铲除这伙山贼。我们策划了很久,终于找到了黑山帮的弱点,趁夜偷袭了黑风寨。”
说到这里,况国华的声音微微颤抖,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那场战斗打得异常惨烈。我们虽然人少,却凭着一股血气之勇,杀进了山寨。可我太过大意,低估了山贼的凶残,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战斗中,我的兄弟们为了掩护我,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林墨心中一震,看着老人眼中闪过的痛苦,仿佛能看到当年那场浴血奋战的场景——火光冲天的山寨,厮杀声震天,年轻的况国华带着兄弟们冲锋陷阵,却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那种绝望和无助,想必是他一生都无法释怀的伤痛。
“我杀了黑山帮的头领,平定了后山之乱,可我的兄弟们,却再也回不来了。”况国华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清,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百姓们称我为‘英雄’,可在我看来,我不过是个罪人。若不是我鲁莽行事,若不是我指挥失误,他们也不会死。”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将杯中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却远不及心中的痛楚。“从那以后,我便厌倦了打打杀杀,也厌倦了‘英雄’这个虚名。我觉得自己不配,更无法面对兄弟们的亡魂。于是,我改名为‘周砚’,隐居在后山,再也不想过问世事,只希望能在这片山林中,为兄弟们守着一方安宁。”
林墨静静地听着,心中百感交集。他终于明白,为何况国华一开始不愿出山,为何他对纷争如此抵触。那些过往的伤痛,像一道深深的伤疤,刻在他的心上,让他不敢再轻易涉足纷争,生怕再次失去,再次经历那样的痛苦。
“前辈,您不必自责。”林墨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敬佩,“您和您的兄弟们,都是为了守护百姓,为了平定乱象,才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百姓们不会忘记你们,这片土地也不会忘记你们。您不是罪人,您是真正的英雄。”
况国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英雄?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活在愧疚和自责中,不敢提及过去,不敢面对那些牺牲的兄弟。我以为隐居在此,就能逃避一切,可到头来,还是躲不过。”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林墨身上,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日军入侵,马三炮兴风作浪,这片土地再次陷入危难。我本想继续逃避,可看到你们为了守护村子,拼尽全力,看到那些无辜的百姓面临着家破人亡的危险,我就想起了当年的场景。我不能再躲了,也躲不下去了。”
“前辈,您能放下过往,挺身而出,已经很了不起了。”林墨说道,心中对况国华的敬佩又深了几分。他知道,放下过往的伤痛,需要多大的勇气,而况国华愿意为了守护百姓,再次面对纷争,这份担当,更值得敬重。
况国华微微颔首,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是啊,躲了这么多年,也该面对了。那些牺牲的兄弟,他们的初衷是守护这片土地和百姓,我不能让他们的血白流。这一次,我要拿起武器,继续他们未完成的使命,守护好这片土地,守护好这里的百姓。”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焦急:“前辈,墨娃子哥,不好了!马三炮带着人,朝着村子的方向来了!”
林墨和况国华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惊。他们没想到,马三炮竟然来得这么快。
“走!回村!”况国华立刻站起身,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往日的沉稳和威严再次回到他身上。他快步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林墨和赵虎紧随其后。
一路上,三人快马加鞭,很快便赶到了村口。只见村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和乡勇,大家手持武器,严阵以待。马三炮带着几十名手下,骑着马,停在村口不远处,脸上带着嚣张的笑容。
“周砚,你倒是跑得快,竟然从黑风寨逃了出来!”马三炮对着况国华大喊,声音中充满了挑衅,“不过没关系,今天我就踏平洪溪村,把你和这些村民一网打尽!”
况国华眼神冰冷地看着马三炮,冷冷地说:“马三炮,你为非作歹,勾结日军,残害百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死期?哈哈哈!”马三炮哈哈大笑起来,眼神中满是不屑,“就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也想拦住我?简直是痴心妄想!兄弟们,给我冲!踏平洪溪村!”
随着马三炮的一声令下,他手下的人立刻朝着村口冲了过来。乡勇们见状,立刻举着武器迎了上去。一场激烈的战斗,瞬间爆发。
况国华手持长剑,率先冲了上去。他的剑法依旧精湛,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敌人的要害。马三炮的手下虽然凶悍,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纷纷倒地。
林墨也拔出“寒川”剑,跟在况国华身边,与敌人展开激战。他的剑法在况国华的指点下,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加上“寒川”剑的锋利,很快便斩杀了几名敌人。
赵虎带领着乡勇们,奋勇杀敌。村民们也没有退缩,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拿着镰刀,纷纷加入战斗,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
马三炮看到自己的手下一个个倒下,心中又惊又怒。他没想到,洪溪村的村民和乡勇们竟然如此顽强,更没想到,况国华的武艺竟然如此高强。他咬了咬牙,挥舞着大刀,朝着况国华冲了过去:“周砚,我跟你拼了!”
况国华冷哼一声,丝毫不惧,手中的长剑挥舞,与马三炮展开了激战。马三炮的刀法虽然凶狠,却杂乱无章,根本不是况国华的对手。没过几招,况国华便找到了马三炮的破绽,一剑刺中了他的肩膀。
马三炮惨叫一声,手中的大刀掉在了地上。他捂着流血的肩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转身想要逃跑。
“想走?晚了!”况国华冷冷地说,身形一闪,拦住了马三炮的去路,手中的长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马三炮吓得浑身发抖,连忙求饶:“前辈饶命!前辈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求您放我一条生路!”
况国华眼神冰冷,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长剑一挥,马三炮的头颅掉在了地上。一代山贼头领,就此毙命。
看到马三炮被杀,剩下的手下们顿时失去了斗志,纷纷扔下武器,跪地求饶。
战斗结束,村口一片狼藉,地上躺着不少尸体和伤员。村民们和乡勇们虽然也有伤亡,却脸上却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况国华站在村口,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场战斗的胜利,不仅仅是为洪溪村除去了一个祸害,更是为他那些牺牲的兄弟们,报了一份迟来的仇。
林墨走到况国华身边,看着他眼中的复杂情绪,轻声说道:“前辈,一切都结束了。您的兄弟们,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况国华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释然。他知道,过去的伤痛虽然无法完全抹去,但他已经用自己的行动,告慰了兄弟们的在天之灵。从今以后,他再也不用逃避,而是可以坦然地面对过去,面对这片他守护的土地。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洪溪村的土地上,给这片刚刚经历过战斗的土地,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况国华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远处的山峦,心中充满了平静。他知道,守护这片土地的使命,还在继续。而他,将和林墨、赵虎,以及所有的村民们一起,坚守在这里,直到胜利的那一天。
此时,林墨正带领着村民们清理战场,救治伤员。他看着身边忙碌的人们,心中充满了希望。他知道,有况国华这样的前辈在,有团结一心的村民们在,他们一定能守护好洪溪村,迎来更加美好的未来。
夜色渐渐降临,洪溪村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有村口的老槐树下,况国华依旧伫立,望着夜空中的星星,仿佛在与那些逝去的兄弟们对话。他知道,他再也不会孤单,因为他身边,有了一群新的“兄弟”,有了一片需要他守护的土地。而那些过往的伤痛,也将化作他前进的动力,支撑着他,继续守护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