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被带进纪委问询室时，整个人已经接近崩溃边缘。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不堪，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涣散，白大褂的第一颗扣子不知何时绷掉了也浑然不觉。面对纪委工作人员冷静而锐利的目光，他最初还试图强装镇定，重复着“器械失踪是意外”、“我对林默医生没有个人恩怨”之类的苍白辩解。
但当他看到办案人员拿出那段拍到他深夜潜入器材库模糊身影的监控录像（虽然面部不清，但那件他常穿的限量版夹克和走姿特征被专家分析锁定），以及器材库那名临时工在警方强大心理攻势下终于崩溃、指认是高远指使他利用交接班空隙偷走器械并许诺重谢的证词时，高远的心理防线开始土崩瓦解。
“高远，我们的政策你是清楚的。”纪委负责人声音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现在交代，还能算你主动坦白。如果等我们把你所有的底都查出来，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你以为赵启明还能保你？他现在自身难保！”
“赵院长…我…”高远嘴唇哆嗦着，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衬衫。他想起赵启明之前的暗示和承诺，又想起此刻自己身陷囹圄的处境，一种被彻底抛弃的恐惧和愤怒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办案人员又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他们出示了高远妻子名下某个隐秘账户近半年来的大额资金流水，其中几笔款项的来源指向与康拓医疗关系密切的空壳公司。
“这些钱，你怎么解释？和你坚持在科室推广使用康拓的高价耗材，有没有关系？”
看到这些连他自己都快忘记的隐秘交易记录，高远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击碎。他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掩面，发出了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不仅仅是这次陷害林默的事，连他这些年利用职务之便收取器械回扣的老底，都被翻了出来。
在漫长的心理挣扎和办案人员持续的普法教育、政策攻心下，高远最终选择了“坦白从宽”。他不仅详细交代了如何受赵启明指使，策划并实施了“止血钳失踪”事件，意图嫁祸林默，还竹筒倒豆子般供出了自己多年来与赵启明勾结，在医疗器械和药品采购中收受巨额回扣的犯罪事实，包括时间、地点、金额、中间人，甚至一些隐秘的行贿受贿手法。
笔录做得极其详细，高远签下名字按上手印时，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他知道，这份口供不仅断送了他的职业生涯，更将把他和赵启明一起送进监狱。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问询室内，赵启明又是另一番景象。
他毕竟是老江湖，面对纪委的询问，表现得异常沉着。他承认对林默“要求严格”，承认“止血钳事件”需要严肃调查，但将所有责任一概推给高远和那个临时工，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下属蒙蔽、监管不力的领导形象。
“高远这个人，平时看起来还算老实，没想到会做出这种事！是我失察，我愿意向组织做深刻检讨！”赵启明捶胸顿足，演技精湛，“但说我指使他？这绝对是诬陷！是有人想借机整我！林默？我承认我对他的一些做法有不同看法，但那都是工作上的分歧，绝不可能因此就去陷害同事！这是原则问题！”
他矢口否认所有指控，态度坚决，甚至反过来暗示调查是否受到了某些“不正当势力”的干扰。
调查一时陷入了僵局。单凭高远一人的口供，确实难以对赵启明这样级别的干部形成致命打击。
然而，赵启明低估了调查组的决心和苏院长要彻底整顿医院风气的意志。
就在赵启明暗自庆幸自己扛过了第一轮询问，准备回去想办法“活动”之时，调查组拿出了新的证据——一份通话记录和基站定位分析。记录显示，在“止血钳失踪”事件发生前半小时，赵启明的一个不常用的私人号码，与高远的手机有过一次短暂却关键的通话，而基站定位显示两人当时都在医院附近。这与高远交代的“赵院长电话指示我动手”的细节完全吻合。
紧接着，银行和税务部门联动查询的结果也反馈回来。赵启明妻弟控股的一家建材公司，近三年来收到了数笔来自康拓医疗关联企业的、与其正常业务规模明显不符的“咨询服务费”，资金流向清晰，最终大部分都转入了赵启明在国外留学的儿子账户。
铁证如山！链条闭合！
当这些扎实的证据摆在赵启明面前时，他脸上的从容和委屈瞬间凝固，继而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还想狡辩，却发现自己精心编织的防线在绝对的事实面前不堪一击。他试图端起茶杯喝水掩饰慌乱，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茶水洒了一身。
“赵启明同志，还需要我们出示更多证据吗？”纪委负责人的声音冷得像冰。
赵启明瘫软在椅子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知道，大势已去。任何抵赖在如此完整的证据链面前都已是徒劳。他闭上了眼睛，长长地、绝望地叹了口气。
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高远的彻底反水，成为了压垮赵启明的最后一根稻草。
医院内部的这场反腐风暴，以远超所有人预料的速度和力度，迅速席卷了两个关键人物。消息虽被严格控制在小范围内，但那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已经让不少人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而这场风暴的源头——那个始终专注于手术台和病人的年轻医生林默，此刻正站在IcU的玻璃窗外，凝视着里面生命体征逐渐平稳的患者，对身后发生的这场激烈震荡，似乎毫无察觉。
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阴影下的所有污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