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六骑人马已经离开孟家屯,向东北方的鬼见愁进发。
郭春海的红马走在最前面,馒头在马蹄边小跑,时不时低头嗅嗅雪地。
乌娜吉的小白马紧随其后,黑箭虽然腿上有伤,但依然精神抖擞地跟着。
孟和走在队伍中间,不时停下来辨认方向。
鬼见愁是一片险峻的岩壁,远远望去像一张狰狞的鬼脸,因此得名。
前面就是。孟和指着一处陡坡,狼窝应该在那个位置。
郭春海眯眼望去。所谓的是一个半圆形的岩洞,洞口布满尖利的石笋,确实像张开的血盆大口。
郭春海举手示意,先别靠近。
他翻身下马,从怀里掏出个小皮囊,倒出些粉末撒在地上。这是阿坦布给的山花椒粉,能掩盖人类的气味。众人依样画葫芦,都在靴子和马鞍上撒了些。
格帕欠、二愣子,你们带猎犬从左边绕过去。郭春海指着岩洞左侧,乌娜吉和孟和走右边。我正面接近。
太危险了!乌娜吉急道,万一白爪子...
放心,我不会贸然进去。郭春海拍拍腰间的皮囊,先探探路。
众人按计划分散开来。郭春海独自牵着红马,缓缓向洞口靠近。离得越近,狼的气味就越浓烈——那种混合着血腥和骚臭的独特气味,刺得他鼻子发痒。
洞口附近的雪地上布满狼的脚印,有新有旧。郭春海蹲下身,仔细分辨着。突然,他发现了一串特别大的脚印,右前爪有明显的白毛痕迹——是白爪子!
这串脚印从洞里延伸出来,绕到洞口右侧的一块巨石后,然后消失了。郭春海心头一紧,悄悄抽出猎刀,向巨石摸去。
刚绕到巨石侧面,一道灰影猛地扑来!郭春海本能地一闪,猎刀顺势划出,在灰影腹部留下一道口子。那畜生落地后一个翻滚,竟是头体型硕大的公狼,但右前爪是正常的黑色——不是白爪子!
枪声从右侧传来,公狼应声倒地。乌娜吉端着还在冒烟的步枪跑过来:没事吧?
没事。郭春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是白爪子的替身。
他检查了公狼的尸体,果然发现右前爪有白色染料的痕迹——这畜生竟然懂得伪装成头狼迷惑敌人!
找到巢穴了!格帕欠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郭春海和乌娜吉赶紧过去,只见格帕欠和二愣子站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洞口前,猎犬们正对着里面狂吠。
鬼嘴那个大洞,格帕欠兴奋地说,是这个小洞!脚印最新鲜,还有血迹!
郭春海蹲下查看,果然发现了白爪子的真实脚印。这畜生太狡猾了,竟然把巢穴设在不起眼的侧洞,而把追兵引向显眼的主洞。
准备烟熏。郭春海沉声道,二愣子,去砍些湿柴来。
很快,一堆湿漉漉的松枝和苔藓堆在了洞口。郭春海点燃后,用皮帽子扇风,浓烟立刻向洞内灌去。其他人则持枪守在洞口两侧,警惕地盯着里面。
一分钟、两分钟......洞里毫无动静。
是不是有别的出口?孟和疑惑地问。
郭春海摇摇头:猎犬没发现。他拍了拍腰间的皮囊,看来得来点更刺激的。
他解开皮囊,将里面的山花椒粉和辣椒面混合物全部撒在火堆上。顿时,一股刺鼻的浓烟腾起,连守在洞口的几人都被呛得连连后退。
咳咳...这玩意儿...咳咳...够劲儿!二愣子眼泪直流。
突然,洞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和抓挠声——有东西要出来了!
准备!郭春海端起五六半,枪口对准洞口。
的一声,一个灰影窜出浓烟。但不是白爪子,而是头半大的幼狼!紧接着又窜出三头狼,都是普通体型。
别开枪!郭春海拦住众人,等白爪子!
幼狼们四散奔逃,猎犬们刚要追,被乌娜吉一声口哨唤住了。洞里的咳嗽声越来越急,突然,一个比普通狼大得多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
正是白爪子!这头狡猾的头狼被浓烟熏得眼睛通红,鼻涕眼泪直流,完全没了往日的威风。但它依然凶性十足,一出洞就朝最近的乌娜吉扑去!
郭春海的枪响了,子弹精准命中白爪子的前胸。但这畜生生命力极强,竟然没倒下,反而一个转身朝岩壁上方逃窜!
追!别让它跑了!格帕欠大喊。
众人纷纷举枪射击,但白爪子左冲右突,竟然躲过了所有子弹。眼看它就要逃上岩壁顶端,突然,一道黑影从侧面扑来,狠狠咬住了白爪子的后腿!
是黑箭!这条勇敢的猎犬死死咬住头狼不放,任凭白爪子怎么甩都不松口。
好狗!乌娜吉举枪瞄准,但一人一狼缠斗在一起,根本没法开枪。
白爪子暴怒,回头一口咬住黑箭的脖子!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染红了雪地。
黑箭!乌娜吉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郭春海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猎刀狠狠刺入白爪子的侧腹!头狼吃痛,松开了黑箭,但临死反扑,一爪抓向郭春海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二愣子的枪响了。子弹精准命中白爪子的头部,这头狡猾的头狼终于轰然倒地,抽搐几下后彻底不动了。
黑箭!乌娜吉抱起爱犬,眼泪夺眶而出。
郭春海赶紧检查伤势。黑箭的脖子被咬出两个血洞,好在没伤到动脉。他迅速从怀里掏出止血药粉撒在伤口上,又撕下衣襟包扎。
没事,能活。他安慰乌娜吉,回去好好养着,过阵子又能打猎了。
姑娘这才破涕为笑,紧紧抱住郭春海:谢谢...谢谢你...
孟和走过来,敬畏地看着白爪子的尸体:这畜生...终于死了。
确实,白爪子比普通狼大了一圈,獠牙足有两寸长,右前爪的白毛在阳光下格外显眼。最惊人的是它的眼神——即使死了,那双黄褐色的眼睛依然透着凶光,仿佛随时会睁开。
割下头带走。郭春海说,尸体烧了,免得引来别的狼。
众人七手八脚地处理完白爪子的尸体,又检查了洞穴。里面还有三只幼狼,都被浓烟熏死了。郭春海叹了口气——这就是生存的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返程的路上,队伍气氛轻松了许多。孟和捧着白爪子的头,准备带回屯子示众;乌娜吉小心翼翼地把黑箭抱在怀里,不时喂它口水喝;二愣子和格帕欠则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刚才的战斗。
海哥,你那刀真准!二愣子比划着,就那么一下...
格帕欠也难得地佩服道:要不是你拦着,我们早把那些幼狼打死了,哪能引出白爪子?
郭春海笑笑没说话。这些经验都是上辈子用血泪换来的,如今能派上用场,也算是没白活那一遭。
太阳西斜时,他们回到了孟家屯。屯民们看到白爪子的头颅,顿时沸腾了。孟克老泪纵横,亲自给郭春海敬了一碗酒:恩人啊!你们可是救了整个屯子!
当晚,屯子里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白爪子的头颅被挂在最高的杆子上,男女老少围着篝火又唱又跳。郭春海四人被奉为上宾,酒碗就没空过。
郭大哥,孟和红着脸说,等开春了,我也想去老金沟跟你们学打猎...
欢迎。郭春海拍拍他的肩膀,阿坦布最喜欢有上进心的年轻人。
乌娜吉抱着包扎好的黑箭,靠在郭春海身边。火光映照下,姑娘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比星星还亮。
想什么呢?郭春海轻声问。
想家。乌娜吉小声回答,想阿爸阿妈,想老金沟...
郭春海心头一暖。
是啊,出来两天,他也想那个简陋但温馨的鄂伦春小村了。
那里有热腾腾的肉汤,有阿坦布的烟袋锅,有二愣子的大嗓门...最重要的是,那里是他们共同的家。
明天一早就回去。他柔声道。
乌娜吉点点头,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远处,篝火映红了半个夜空,欢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白爪子的阴影终于散去,这片山林又将恢复往日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