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的清晨,县供销社刚开门,郭春海一行人就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七头野猪和一张完整黑熊皮整整齐齐码在爬犁上,在晨光中冒着丝丝白气。
哟!鄂伦春兄弟!眼镜男推了推镜框,小跑着迎上来,张主任念叨好几天了!
张主任闻讯赶来,看到给他留下的肉时眼睛一亮:好货!他亲自检查了每头野猪的肉质,特别拍了拍那张黑熊皮,这张皮子...供销社能单独给到三百二!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七头野猪卖了一千九百八十元,黑熊皮卖了三百二,再加上四个熊掌和部分熊肉,总共进账两千六百六十元。张主任额外送了两箱水果罐头和五斤大白兔奶糖,说是年关福利。
小郭同志,张主任把郭春海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春节前还能弄一批不?县里领导点名要野味...
郭春海笑而不语,只是指了指爬犁上的空位。
张主任会意,立刻让会计多支了五十元定金。
出了供销社,郭春海并没有直接回村,而是带着众人七拐八绕,来到城西一片低矮的平房区。
这里巷道狭窄,污水横流,与主干道的整洁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托罗布疑惑地问。
买枪。郭春海简短回答,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停下,有节奏地敲了三长两短。
门一声开了条缝,露出双警惕的眼睛。
看清是郭春海后,门才完全打开,刀疤脸——就是上次劫道被他们教训的混混头子——讪笑着迎出来。
郭春海愣都没愣,哈哈一笑。
郭...郭哥...刀疤脸点头哈腰,脸上的疤还结着痂,您咋亲自来了...
乌娜吉一笑:金牙补上了?
刀疤脸下意识捂住嘴,讪讪地让开道:老刀在后院...
原来,他们跟老刀竟然都是一伙的!
郭春海赌对了。
穿过昏暗的走廊,后面别有洞天。
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正在擦拭枪管,见众人进来,不急不慢地放下手中的活计。
老刀,郭春海开门见山,我还要两把五六半。
老刀眯起眼睛,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带够钱了吗?
郭春海从怀里掏出一沓大团结,在手里拍了拍。
老刀这才露出笑容,转身从床底下拖出个木箱。
三把油光锃亮的五六半步枪躺在箱子里,旁边整齐码放着十个弹匣。
老刀拿起一把,熟练地拉栓上膛:九成新,原厂货,每把配五个弹匣,九百九十九块钱。
太贵了,郭春海摇头,这次咱们是不打不相识,我一杆枪只出八百八。
年关啊兄弟,老刀苦笑,公安查得紧,风险大...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两把枪一千八百元成交,外带一千发子弹。
老刀肉疼地又送了十个备用弹匣和两瓶枪油。
对了,临走时郭春海状似无意地问,我记得上次你好像说过,红旗林场那边的野猪沟有大野猪群,是你说的吗?
老刀擦枪的手顿了顿:七八十头呢,领头的比半岁的牛犊子还大。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郭春海一眼,那地方邪性,去年折了三个来我这里买枪的猎户...
回程的路上,众人都很兴奋。
格帕欠和托罗布一人抱着一把新枪,爱不释手地摩挲着烤蓝的枪管。
乌娜吉则清点着子弹,小心地分装在几个皮囊里。
这下咱们有五把五六半了,托罗布兴奋地说,再来头熊瞎子也不怕!
郭春海笑而不语。
上辈子他当护林员时,见过野猪沟的地形——三面环山,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是天然的围猎场。如果能把这群野猪赶进去...
太阳西斜时,他们回到了老金沟。
村口的老榆树下,阿坦布正和几个老猎人抽烟聊天,看到新枪顿时眼前一亮。
好货!老猎人熟练地检查枪械,比上回的还好。
众人七手八脚地卸货。
两箱水果罐头和奶糖引来孩子们阵阵欢呼;新枪则被男人们争相传看;乌娜吉把剩下的钱交给阿坦布,老猎人仔细数了数,满意地塞进贴身的鹿皮口袋里。
二愣子呢?格帕欠突然问,还没回来?
正说着,村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二愣子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脸上却带着罕见的兴奋。
海哥!阿坦布大叔!他跳下马背,顾不上喝水就大声嚷嚷,大消息!周大山醒了!
原来周大山今早恢复了意识,虽然还很虚弱,但已经能说完整的话了。
他竟然也告诉二愣子,在周家屯西面的野猪沟聚集了一个超大的野猪群,至少有七八十头!
他说领头的比上次的猪皇还大,二愣子比划着,像座小肉山!
阿坦布捻着胡子沉思:野猪沟...那地方不好进啊。
但要是成了,郭春海接话,即便只拿下十几头,也够整个老金沟过个肥年。
猎人们顿时议论纷纷。
野猪沟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猎物也确实丰富。往年都是开春后才去,冬天积雪太深,风险太大。
要去就得快,二愣子补充,周大哥说那群猪快把沟里的橡子吃光了,随时可能转移。
郭春海看向阿坦布。老猎人沉思片刻,突然问:新枪试过了吗?
还没,格帕欠摇头,但老刀保证没问题。
那就明天试枪,阿坦布拍板,后天出发!
当晚,老金沟召开了狩猎会议。
所有成年男性都聚集在最大的仙人柱里,女人们则忙着准备干粮和药品。阿坦布在地上画出野猪沟的地形图,详细讲解进攻路线。
五把五六半,老猎人分配任务,郭小子带一队走左翼,我带一队走右翼,巴图带人堵后路。
我呢?二愣子急切地问。
你和乌娜吉带猎犬驱赶,阿坦布看了他一眼,顺便说说,周家姑娘怎么样?
众人哄笑起来。二愣子顿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俺...俺就是帮忙...
乌娜吉凑到郭春海耳边:他给二丫买了对红头绳,小丫头高兴坏了。
会议持续到深夜。猎人们各抒己见,最后确定了十五人的队伍,几乎囊括了老金沟所有精壮汉子。这是近年来最大规模的围猎,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整个部落的年关生计。
散会后,郭春海独自走到村口的山坡上。夜空繁星点点,远处的兴安岭像头蛰伏的巨兽。野猪沟...上辈子他曾经在那里遭遇过狼群,差点丢了性命。但这次不同,他有枪,有同伴,还有上辈子的经验。
想什么呢?乌娜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姑娘手里端着碗热腾腾的肉汤。
郭春海接过碗,热气氤氲中看见姑娘关切的眼神:想野猪沟的事。他轻声道,那地方不太好打。
乌娜吉挨着他坐下,银镯子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阿爸说,要是这次成了,就给我们...她突然住了口,耳根泛红。
给我们什么?郭春海好奇地问。
盖间最大最好的新仙人柱...姑娘的声音细如蚊蚋,结婚用...
郭春海心头一热,正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二愣子的大嗓门:海哥!阿坦布叫你!
两人相视一笑,起身向村子走去。
夜风吹过林海,掀起阵阵松涛。
明天试枪,后天出征,老金沟的猎人们又将迎来一场恶战。
但此刻,郭春海心里只有宁静与期待——为部落,为未来,也为那个即将到来的,属于他和乌娜吉的新仙人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