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来得比预想的更猛。
郭春海眯着眼睛往前看,白茫茫一片里连狼崽的灰毛都看不清了。
风卷着雪粒子抽在脸上,像无数把小刀在割肉。
不能走了!他回头大吼,声音刚出口就被风吹散了七八分。
白桦拽着二愣子的腰带,三个人像串蚂蚱似的在雪地里挪。
前面带路的两只狼崽早不见了踪影,郭春海只能凭着记忆往背风坡摸。
那儿!二愣子突然指着右前方。风雪间隙,隐约看见个灰影——是其中一只狼崽,正站在个雪堆上冲他们嚎。
三人连滚带爬地挪过去,发现那根本不是雪堆,而是个半塌的鄂伦春式雪屋!屋顶被风掀了一半,但四面墙还算完整。两只狼崽已经刨开了入口,正焦急地来回转悠。
钻进去的瞬间,郭春海膝盖一软差点跪倒。雪屋比外面暖和多了,至少风被挡在了外面。他摸出怀里的防水火柴,抖着手划了三根才点着。
微弱的火光里,雪屋的状况比想象的糟:墙角堆着些发霉的兽皮,地上散落着几个生锈的罐头盒,看样子是多年前猎人留下的临时住所。
能修。白桦摸了摸墙壁,里层雪还没化透。
三人立刻分工:郭春海用猎刀切削雪块补屋顶,白桦和二愣子用兽皮堵缝隙,两只狼崽则不停在屋外转圈,用体温帮外墙加固。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雪屋总算能住人了。郭春海从贴身的油布包里掏出半截蜡烛点上,昏黄的光晕里,三个人的脸都冻得发青。
检查装备。郭春海脱下羊皮手闷子,发现指尖已经泛白,先保人,再保枪。
二愣子的耳朵冻起了水泡,白桦的左脚靴子进了雪,袜子和脚冻在了一起。郭春海用雪慢慢搓他们的冻伤部位,直到皮肤恢复血色。
得生火。白桦牙齿打颤,但柴火全湿了。
郭春海从墙角翻出个生锈的铁罐,又拆了子弹,把火药倒在罐头盒里。三颗子弹的火药勉强点燃了那些霉变的兽皮,散发出刺鼻的烟味和微弱的热量。
咳咳...比冻死强。二愣子把双手凑近那点可怜的火焰。
外面风声凄厉,像无数野兽在嚎叫。雪屋时不时震动一下,那是风卷着雪块砸在墙上。两只狼崽挤在门口,用身体挡住往屋里钻的寒风。
收音机试试。郭春海掏出那台老式半导体。
杂音大得吓人,偶尔能听到几个俄语单词:警报...暴风雪...撤离...突然,杂音中蹦出句清晰的中文:...林场...救援队...待命...
至少有人知道我们遇险了。白桦松了口气。
半夜里,温度越来越低。郭春海每隔半小时就要叫醒另外两人活动手脚。蜡烛早就熄了,黑暗里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外面鬼哭狼嚎的风声。
春海哥,二愣子突然说,你记得老辈人讲的故事不?
闭嘴。白桦踹了他一脚,大半夜的别讲那个。
郭春海却笑了:是说人在暴风雪里会产生幻觉,把雪堆看成热炕头,脱光了往雪里钻那个?
三人笑作一团,倒是驱散了些寒意。笑声惊动了门口的狼崽,它们疑惑地回头看了看,又继续尽职地挡风。
后半夜,风雪更猛了。雪屋开始漏水,滴滴答答落在三人头顶。郭春海掏出最后三块乌娜吉准备的熊油膏,分给大家抹在脸上防冻。
得做最坏打算。他压低声音,如果明天还这天气,我们得自己找路回去。
天蒙蒙亮时,风势稍减。郭春海扒开门口的雪钻出去,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昨晚的脚印全被埋了,四周白茫茫一片,连个参照物都没有。
两只狼崽跟出来,在雪地上转了几圈,突然同时竖起耳朵看向东北方。其中一只跑回来拽郭春海的裤腿,另一只则冲着那个方向低声呜咽。
它们发现什么了。郭春海叫出白桦和二愣子。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狼崽走。约莫半小时后,前方出现个模糊的黑点——是棵被雪埋了半截的松树!更令人惊喜的是,树下靠着个人影!
托罗布老爷子!二愣子惊呼。
老猎人已经半昏迷,怀里却还紧紧抱着他的老式猎枪。郭春海扒开他领口的雪,发现老人脖子上挂着个皮袋子,里面装着火镰和打火石。
老爷子聪明。白桦检查后说,用枪声引我们过来。
回雪屋的路上,两只狼崽突然炸毛,冲着东南方咆哮。郭春海眯眼看去,风雪中隐约有几个黑影在移动——不是人,是狼!有七八头,正呈扇形向他们包抄过来。
不是耳缺狼的族群。白桦迅速给枪上膛,野狼群!
狼群在五十米外停住,为首的是一头独眼公狼,瘦得肋骨根根分明。寒冬让它们变得异常大胆,竟然敢围攻人类。
上树!郭春海扶着托罗布往最近的松树挪。
狼群看出他们的意图,立刻加速冲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只狼崽突然同时仰头长嚎——那声音不像普通狼嚎,倒像是某种命令!
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冲在最前面的三头野狼突然急刹,由于惯性在雪地上滑出老远。独眼狼王疑惑地看向两只狼崽,鼻子不停抽动,像是在辨认什么。
两只狼崽上前几步,眼中的蓝光突然大盛。独眼狼王见状竟然慢慢趴下,做了个臣服的姿势!其他野狼也纷纷效仿,最后灰溜溜地退走了。
这...二愣子张大嘴巴,它们怕咱家崽子?
回到雪屋后,托罗布渐渐苏醒。老人喝了口烧化的雪水,第一句话就是:苏联人...在林场东...设了电台...
这个情报让所有人精神一振。郭春海立刻摊开地图,标出可能的位置。两只狼崽凑过来,用爪子按在某个点上,然后期待地看着他。
你们...知道在哪?郭春海试探着问。
狼崽们竟然点了点头!这下连托罗布都瞪大了眼睛:成精了...
下午,风雪渐小。五人决定往狼崽指示的方向侦查。临走前,郭春海在雪屋顶插了根绑着红布条的树枝——这是猎人传统的求救信号。
路上,托罗布断断续续讲了他们的遭遇:原来老猎人那组在暴风雪前就发现了苏联人的踪迹,跟踪时被冲散。老爷子凭着几十年山林经验活下来,其他人下落不明。
那电台...在找什么东西...老人咳嗽着说,我听他们说什么A7-00...
郭春海和白桦对视一眼——这不正是耳缺狼的编号吗?
狼崽带的路越来越偏,最后竟来到一处绝壁前。崖壁上有个不起眼的裂缝,勉强能容一人通过。两只狼崽率先钻进去,不一会儿里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
裂缝后别有洞天——是个天然岩洞,角落里堆着几个木箱,上面印着西里尔字母。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台军绿色设备,天线从岩缝伸出去,仪表盘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苏联军用电台!白桦压低声音,还在工作!
郭春海仔细检查设备,发现它连着个奇怪的金属盒,盒子上印着A7定位仪的字样。突然,仪表盘上的红灯闪烁起来,同时洞里响起微弱的声。
不好!白桦脸色大变,它在发送信号!
郭春海当机立断,用猎刀砍断了主要线路。就在火花四溅的瞬间,两只狼崽突然扑向洞口,拦住了三个正准备逃跑的苏联人——是留守的技术人员!
没有枪声,没有搏斗。三个苏联人看到两只蓝眼狼崽的瞬间就瘫软在地,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其中一人甚至吓得尿了裤子,嘴里不停念叨着пpoтoтnп(原型体)。
回程比想象顺利。五个人押着俘虏,带着缴获的文件,在天黑前回到了屯子。屯口,乌娜吉抱着孩子正等着,小家伙一见父亲就咯咯笑,手腕上的叶脉纹泛着淡淡的蓝光。
收音机里说暴风雪要持续三天。乌娜吉替郭春海拍打身上的雪,你们怎么...
有贵人相助。郭春海揉了揉两只狼崽的脑袋。
当晚,县里派来的调查组带走了俘虏和设备。两只狼崽蹲在院门口,整夜望着北方,像是在等待什么。第二天清晨,郭春海在院子里发现了一串奇怪的脚印——像大型猫科动物的,却有着异常的步距,绕着房子转了三圈后消失在雪地里。
狼崽们显得异常兴奋,追着脚印跑出去老远,又叼回一根灰白色的毛发,足有巴掌长。郭春海把毛发收进贴身的布袋里,没告诉任何人。
三天后暴风雪停了,屯里人在雪屋附近找到了另外两名失踪的猎人。两人靠吃松子和树皮活下来,虽然虚弱但无大碍。而关于那个神秘的电台和A7-00的故事,则成了猎人之间新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