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分钟。
冰冷的倒计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凌薇的头顶,每一个数字的跳动都敲击在她近乎麻木的神经上。全身的剧痛在肾上腺素退去后如同潮水般涌来,眉心新生碎片的修复暖流变得断断续续,如同接触不良的灯丝,只能勉强维系着她不会立刻昏死过去。伊莉丝依旧昏迷,绑在身后的重量此刻感觉如此沉重。
地下工厂的殉爆引发的连锁反应仍在持续,远处不断传来金属扭曲断裂的轰鸣和二次爆炸的闷响。走廊顶部的照明灯具疯狂闪烁,最终“啪”的一声彻底熄灭,只留下墙壁上那个环境监测终端屏幕发出的、如同鬼火般的红光,映照着弥漫的尘埃和绝望。
【警告:结构完整性持续恶化!辐射水平持续升高!】
【熔毁倒计时:14分53秒……】
逃生通道计算失败。所有主要通道堵塞或封锁。
绝路。似乎真的走到了尽头。
凌薇背靠着冰冷震动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力。她看着手中那枚承载着“摇篮”坐标和无数秘密的信息芯片,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不甘心……好不容易拿到了坐标,知晓了部分真相,甚至……似乎暂时摆脱了那个恐怖的暗影追猎者……却要在这无人知晓的地下深处,伴随着一场毫无意义的爆炸,化为宇宙的尘埃?
伊莉丝为了传递“星语之钥”和信息而沉睡至今,科学官沃克在绝望中留下净化力场,无数“探索者号”的船员在低语中扭曲、消亡……他们的牺牲,难道就为了换来这样一个结局?
不!
一股莫名的力量,从几乎枯竭的心底涌出。不是星辰之力,不是精神力,而是一种更为纯粹的、不愿屈服的意志!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光。不能放弃!只要还有一秒,就还有机会!
她再次集中起近乎涣散的精神,不顾眉心碎片的哀鸣,强行将其感知扩展到极限!不再是寻找“干净”的路径,而是感知整个地下空间的能量流动、结构应力、以及……那正在走向熔毁的能源核心的具体位置和状态!
她要找到一线生机!哪怕这生机需要她用命去搏!
感知如同触手,在充满狂暴能量乱流和崩溃结构的地下空间中艰难延伸。无数混乱的信息涌入她的脑海:断裂的能量导管喷涌着致命的电弧,承重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冷却系统泄漏的液体与高温金属接触爆发出大团蒸汽……
找到了!
在感知的极限边缘,她“看”到了那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能源核心!它已经被殉爆波及,外壳破裂,内部幽蓝狂暴的能量失去了约束,正在疯狂地沸腾、膨胀,即将突破临界点!
而在那个核心的下方,一个相对独立的、似乎是为了紧急维护而设计的狭窄通道,隐约连通着更深处!那条通道的能量反应极其微弱,结构也相对完整,似乎……尚未被完全堵塞或污染!最重要的是,通道的尽头,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外界截然不同的……空间波动!
那是什么?紧急逃生井?还是……通往其他区域的秘密维护通道?
无论是什么,那是唯一的方向!
希望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虽然短暂,却照亮了前路!
凌薇挣扎着站起身,用工具臂支撑着身体,解开了与伊莉丝捆绑的绳索,将她重新背好。工具臂的能量只剩下最后的百分之十五,必须精打细算。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那条感知中的通道入口,蹒跚前行。
走廊已经不再安全,天花板不断有碎石和金属碎块落下,地面也在剧烈震动。她必须时刻躲避着坠物,绕开突然裂开的地面缝隙。辐射警报器的蜂鸣声越来越急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皮肤刺痛的灼热感。
【熔毁倒计时:9分21秒……】
时间飞逝!
她终于抵达了感知中的位置——一面看似完整的金属墙壁。但在新生碎片的感知中,墙壁后面就是那条狭窄的通道入口。
“在哪里……开关在哪里……”凌薇焦急地用手在墙壁上摸索,工具臂的光束在墙壁上扫过,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缝隙或控制面板。
没有!什么都没有!仿佛这面墙就是实心的!
难道感知错了?还是入口需要特殊的权限或方式才能开启?
【熔毁倒计时:7分05秒……】
能源核心传来的能量波动越来越狂暴,整个地下空间的震动达到了顶点!远处传来了连绵不绝的、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坍塌声!
“该死!”凌薇狠狠一拳砸在墙壁上,绝望再次攫住了她的心脏。
就在这时,她背上的伊莉丝,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凌薇猛地一愣,立刻将伊莉丝小心地放下来,靠坐在墙边。伊莉丝的眼睛依旧紧闭,但她的嘴唇微微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伊莉丝?你能听到我吗?”凌薇俯下身,将耳朵贴近她的嘴唇。
“……能量……共鸣……”伊莉丝的声音细若游丝,断断续续,“……‘钥匙’……虽碎……印记……犹在……用……‘源点’……共鸣……‘摇篮’……的信标……”
‘钥匙’虽碎,印记犹在?用‘源点’共鸣‘摇篮’的信标?
凌薇瞬间明白了!伊莉丝是说,虽然“星语之钥”已经崩碎,但其与“摇篮”信标(那个金字塔)连接的“印记”或者说“权限”还残留着!而她眉心的新生碎片(源点),可以激发这个残留的印记,从而打开这扇需要特定权限的门!
没有时间验证了!
凌薇立刻将手掌按在冰冷的墙壁上,全力引动眉心新生碎片的力量,不是冲击,而是模仿着之前“星语之钥”那种独特的、带有过滤和指向性的秩序波动,将其缓缓注入墙壁!
一秒……两秒……
墙壁毫无反应!
【熔毁倒计时:5分11秒……】
“快啊!”凌薇额头青筋暴起,几乎将所有的意志都灌注其中!
就在她即将力竭之际——
“嗡……”
墙壁内部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转动声!紧接着,她手掌所按的区域,金属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浮现出一个个微弱闪亮的、与“星语之钥”表面类似的古老符文!符文快速流转、组合,最终形成了一个临时的小型认证光阵!
“认证通过……临时权限授予……通道开启……”
随着冰冷的电子音,她面前的金属墙壁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了后面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向下的狭窄通道!通道内壁光滑,散发着微弱的白色引导光。
成功了!
凌薇心中狂喜,立刻背起伊莉丝,钻入了通道。在她进入后,金属门迅速关闭,将外界的震动和轰鸣隔绝了大半。
通道内部是陡峭向下的金属阶梯,盘旋着深入黑暗。凌薇不敢停留,沿着阶梯快速向下。她能感觉到,越往下,那股独特的空间波动就越发清晰。
【熔毁倒计时:3分02秒……】
阶梯仿佛没有尽头。凌薇的体力再次逼近极限,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迈步都无比艰难。背后的伊莉丝呼吸似乎又变得微弱起来。
终于,在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的跋涉后,阶梯到了尽头。前方是一个小小的圆形平台,平台中央,悬浮着一个大约三米高的、造型简洁的银白色梭形舱体。舱体表面流淌着柔和的能量光纹,那股空间波动正是从它内部传来!
这是一个……短距离传送舱?!通往“摇篮”的传送点?
希望就在眼前!
凌薇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到传送舱前。舱门感应到她的接近,自动滑开,露出内部仅能容纳两三人的狭小空间。
她心中一松,正要将伊莉丝送入舱内——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恐怖悸动,从头顶上方猛地传来!紧接着,是足以震碎耳膜的、毁灭一切的巨响!
能源核心……熔毁了!
恐怖的爆炸冲击波即使隔着厚重的结构和通道,依旧如同实质般碾压下来!整个地下空间在崩塌!凌薇所在的平台剧烈晃动,头顶开始掉落大块的金属和岩石!
“快进去!”凌薇嘶吼着,将伊莉丝往传送舱内推去。
然而,就在伊莉丝的身体即将进入舱内的瞬间,一直昏迷的她,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褪色的蓝宝石般的眼眸中,没有了之前的迷茫与恐惧,只剩下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以及……一丝决然的牺牲。
她看着凌薇,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弧度。
“……带着……希望……活下去……”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了这句话。然后,在凌薇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她猛地一推凌薇的肩膀,自己却借着反作用力,向后跌出了传送舱的范围,跌向了那正在崩塌的平台边缘!
“不!!!”凌薇目眦欲裂,伸手想要抓住她,却只抓到了一片破碎的衣角!
伊莉丝的身影,瞬间被掉落的巨石和弥漫的尘埃吞没!
与此同时,传送舱的舱门因为检测到外部环境极端恶化,启动了强制关闭程序,“砰”的一声合拢!内部的操作界面亮起,一个冰冷的倒计时出现:
【传送启动:3秒……2秒……】
“伊莉丝!!!”凌薇疯狂地拍打着舱门,泪水混合着血水和灰尘模糊了视线。
【1秒……传送!】
刺目的白光充满了整个舱室,巨大的空间拉扯力再次降临。
在意识被剥离的最后一刻,凌薇透过即将完全闭合的、因为能量干扰而略显扭曲的舱门观察窗,仿佛看到了在那片崩塌的废墟中,一点微弱的、乳白色的秩序光辉,如同昙花一现,顽强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湮灭……
伊莉丝……
牺牲的微光,照亮了最后的生路,却也在她心中,刻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伤痕。
传送的光芒,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