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一次洒满山坳,将青草上的露珠映照得晶莹剔透。李松从石缝中钻出,活动了一下筋骨,刚才摔到的尾椎骨依旧残留着些许隐痛,但这并未打消他继续练习御风术的念头。相反,那股被小鸟“嘲笑”的不服气,以及对于提升实力的迫切需求,让他比刚才更加专注。
他再次来到那片开阔的草坡,没有急于立刻腾空,而是先静立片刻,仔细回味第一次失控的每一个细节,反思灵力运转中那些细微的滞涩与失控点。他意识到,问题并非出在法诀本身,而在于他对自身灵力的精细掌控,以及飞行时对周遭环境变化的预判与应对。
“稳字当头,不可贪快。”他告诫自己。
这一次,他摒弃了杂念,心神完全沉入法诀的运转之中。灵力自丹田升起,如涓涓细流,依循着特定的脉络,沉稳而精准地汇向双足涌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天地间那无形的风息,正被这缕灵力小心翼翼地牵引、驯服,在脚下形成一股比刚才更加柔和、却也更显稳定的托举之力。
身体缓缓离地,依旧是尺许高度。他没有急于前进,而是先在原地尝试维持这种悬浮状态,细细体会着灵力输出与身体平衡之间的微妙联系。他尝试微微倾斜身体,感受风力随之产生的相应变化,并立刻用灵力的细微调整来补偿,维持稳定。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不多时,他的额角便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没有放弃,如同一个初学走路的婴孩,耐心而执着地重复着这些最基础的掌控练习。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才开始尝试向前移动。速度很慢,如同老牛拉车,但每一步(或者说每一寸的飘移)都力求稳健。他不再目视远方,而是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身前丈许范围内的地面上,提前预判那些可能影响平衡的细微起伏。
遇到一个小土坎,他提前微微抬升高度,平稳越过。
碰到一丛稍高的野草,他灵巧地侧身,轻巧绕开。
虽然动作依旧显得有些笨拙和僵硬,速度也慢得令人发指,但比起第一次那如同无头苍蝇般的失控坠落,已是天壤之别。至少,他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自己的飞行轨迹和姿态了。
这种肉眼可见的、哪怕极其微小的进步,所带来的成就感是巨大的。李松的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欣喜和满足。他沉浸在这种逐步掌控自身、掌控法术的感觉中,忘却了时间的流逝,一遍又一遍地在草坡上缓慢地来回飘行,不断熟悉、巩固着这初步的掌控力。
直到日头升上头顶,强烈的阳光和持续的精神专注让他感到一阵疲惫和饥渴,他才意犹未尽地缓缓落地。双脚踏实地面,一种混合着疲惫与充实的奇妙感觉涌遍全身。
练习暂告一段落,他感到浑身都被汗水浸透,道袍紧贴在皮肤上,粘腻不堪,还沾满了草屑和尘土。昨日的狼狈,加上今天的刻苦,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从泥地里捞出来的一般。
“得清洗一下了。”他嗅了嗅自己身上那并不算好闻的气味,皱了皱眉。记得昨日来这山坳时,曾听到不远处有潺潺水声。
循着水声,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果然,一条约莫三四丈宽的小河出现在眼前。河水极为清澈,源自深山雪水与地下泉眼,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动人的碧色,可以清晰地看到水底圆润的卵石和随波摇曳的水草。水流并不湍急,在平坦的河床上欢快地流淌着,撞击在岸边岩石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发出悦耳的泠泠之声。
河岸边有一片浅滩,铺满了被水流冲刷得光滑洁净的白色细石,正是个天然的沐浴场所。
李松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并无危险,也无他人踪迹后,这才走到浅滩边。他脱下那身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烂道袍,以及沾满汗渍的贴身衣物,将它们随意地堆放在一块干燥的大石头上。
当他的身体完全暴露在阳光与空气中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解放感油然而生。他迈开步子,赤足踩在微凉的河水与光滑的卵石上,一步步走向河水深处。
初春的河水依旧带着凛冽的寒意,刚一接触,便激得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他并未退缩,反而深吸一口气,将整个身体沉入了清澈的河水中。
“嘶——爽!”
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了全身,驱散了练习带来的燥热与疲惫,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发出舒适的呻吟。他潜在水底,任由水流拂过肌肤,冲刷着连日来的尘土、汗渍与晦气。在水中睁开眼,看到的是被水流扭曲的阳光,和那些在卵石间穿梭的、手指长短的银色小鱼。
片刻后,他猛地从水中钻出,带起一片晶莹的水花。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用手用力搓洗着身体,将积攒的污垢一一去除。冰凉的河水刺激着皮肤,带来一种焕然一新的洁净与活力。
洗净了身体,也仿佛洗净了连日来积压在心中的郁闷与挫败。一种轻松愉悦的情绪,如同这河水般,在他心中流淌开来。他靠在岸边一块半浸在水中的巨石上,感受着阳光照在湿漉身体上的暖意,看着眼前如画的美景,听着潺潺的水声,只觉得心胸为之开阔。
忽然,他心血来潮,扯开嗓子,开始放声高歌。唱的并非什么雅致的诗词歌赋,也不是什么玄妙的修炼法诀,而是不知从哪个凡间村落听来的、带着泥土气息的粗犷山歌。
“哎嘿——!对面的山哟——高又高!”
“山下的妹妹哟——等情郎——!”
“哥哥我打柴哟——忘了路——!”
“急得那妹妹哟——直跺脚——!”
他的歌声毫无技巧可言,甚至因为气息不匀而显得有些跑调,在这空旷的山谷河流间,显得格外突兀和……豪放。但他自己却唱得十分投入,摇头晃脑,仿佛自己就是歌中那个憨厚又幸福的打柴郎。
这突如其来的、人类制造的巨大噪音,显然打破了河道的宁静。
只听“哗啦”一阵轻响,原本在他附近悠游自在的那几群银色小鱼,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瞬间炸开了锅!它们如同无数道银色闪电,以惊人的速度四散奔逃,有的慌不择路地撞在水草上,有的直接钻进了石缝里,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本生机勃勃的浅水区,顿时为之一空,只剩下清澈的河水和微微晃动的水草。
正唱到兴头上的李松,被这突如其来的“清场”弄得一愣,歌声戛然而止。他看着瞬间变得空荡荡的河面,眨了眨眼,随即明白了过来,不由得指着那些小鱼消失的方向,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哈哈哈!对不住,对不住各位鱼道友!李某这破锣嗓子,惊扰诸位清修了!”
笑声在河谷间回荡,惊起了远处林间的几只飞鸟。
他并不在意鱼儿被吓跑,反而觉得这插曲颇为有趣。他继续靠在巨石上,享受着阳光与流水,偶尔还故意压低声音,怪腔怪调地哼上几句,看着是否还有胆大的鱼儿敢靠近。
河水洗净了身躯,歌声似乎也带走了几分心头的阴霾。在这无人打扰的天地间,他暂时忘却了贫穷,忘却了危险,忘却了道途的艰难,只剩下此刻的清凉、洁净与这几分自得其乐的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