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内残留的血腥气与那古老契约带来的神秘悸动,如同粘稠的蛛网,缠绕在李松的心头。他不敢,也不能在此地久留。谁也无法预料,那逃走的妖狼是否会去而复返,或者这遗迹深处是否还沉睡着其他更可怕的存在。必须立刻离开!
他强撑着因修为隐隐倒退而愈发虚弱无力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再次将那只银灰色的小妖抱起。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轻柔,也更加稳固,仿佛怀抱的不是一只小妖,而是他那部分已然流失、却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的修为根基。小妖依旧在沉睡着,契约的力量似乎让它陷入了深度的恢复之中,呼吸平稳,体温也回升到了接近正常的程度,只是那条折断的后腿依旧扭曲着,提醒着李松现实的严峻。
他最后看了一眼狼王的尸体和这片充满不祥的洞窟,深吸一口带着霉味与血腥的空气,转身,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踏上了归途。
离开的过程远比进来时更加艰难。来时虽心有警惕,但至少灵力尚存几分,身体状态尚可。而此刻,他左臂伤口每一次轻微的摆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体内空空荡荡,连维持最基本的体力都显得捉襟见肘,更别提那萦绕在道基之上的虚弱与松动感,如同附骨之疽,时刻啃噬着他的信心。
他无法再施展御风术,甚至连快步行走都难以做到。只能依靠着来时在路上留下的、那些极其隐晦的标记,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迷宫般的通道中艰难跋涉。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只有指尖那簇因为灵力不济而显得明灭不定的火苗,提供着有限的光明。他的脚步踉跄,有几次甚至差点被地上的碎石绊倒,每一次都惊得他一身冷汗,下意识地用那只完好的手臂将怀中的小妖护得更紧,生怕摔到它。
怀中那小妖温热而平稳的呼吸,轻轻拂在他的脖颈上,带来一丝微弱的痒意。这生命的暖意,与他自身的冰冷疲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低头,看着它安然沉睡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就是这个小东西,让他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可奇怪的是,当他看着它那毫无防备的睡颜,感受着那冥冥中存在的契约联系,心中的懊恼与悔恨,似乎也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强烈。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被需要、被维系的感觉,悄然滋生,冲淡了些许独行于黑暗中的孤寂。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语气却听不出多少责怪,更多的是一种认命般的无奈。
好不容易循着标记走出了那如同巨兽肠道般曲折的遗迹通道,重新呼吸到外面清冷、却带着草木芬芳的空气时,李松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虽不炽烈,却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试图驱散肺腑中那积郁的腐朽与血腥。
然而,回家的路,依旧漫长。
他抱着小妖,行走在崎岖的山林间。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一阵阵涌来,左臂的伤口在行走的颠簸中持续作痛,额头上布满了虚弱的冷汗。他走得很慢,需要不时停下来,靠在山石或树干上喘息片刻。他不敢走那些可能有妖兽出没的近路,只能选择相对安全、却也更加绕远的路径。
山林间并不平静。远处偶尔传来不知名妖兽的吼叫,会让他瞬间绷紧神经,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后才敢继续前行。有几只低阶的食腐秃鹫被遗迹方向隐约的血腥气吸引,在不远处的天空盘旋,发出难听的聒噪,更是让他心头蒙上一层阴影,加快了几分脚步,尽管这加快的步伐让他更加气喘吁吁。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险,如同一个守护着唯一火种的夜行人。怀中的小妖成了他此刻最重的负担,却也成了他必须坚持下去的、最直接的理由。他甚至分神思考着,回到木屋后,该如何为它处理腿伤?该如何寻找食物同时养活他们两个?这些现实的问题,如同沉重的石块,压在他本已不堪重负的心头。
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荒芜的山道上,更显孤寂与狼狈。当他终于远远望见那座位于半山腰、熟悉而破旧的木屋轮廓时,天边只剩下一抹残存的暗红色霞光。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释然,猛地涌上鼻尖。
这一路,太艰难了。
他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艰难地踏上通往木屋的最后一段山坡。推开那扇吱呀作响、几乎起不到任何防护作用的木门,一股熟悉的、带着些许霉味和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
家。
虽然破败,虽然简陋,但在此刻筋疲力尽的李松眼中,却无异于最温暖的港湾。
他踉跄着走进屋内,反手将门掩上,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他依旧紧紧抱着怀中那只昏睡的小妖,仿佛那是他此刻与这个世界唯一的、温暖的联系。
窗外,夜色渐浓。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一人一妖,相依相靠的、细微的呼吸声。
他终于,抱着它,回到了这个勉强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