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辟菜园的工作持续了两三日。松土时的疯狂刨挖,播种后的“激情”浇水,加上元宝一贯秉承的“身体力行”参与原则——即在任何它认为需要它的地方打滚、奔跑、以浑身绒毛亲自测量土壤湿度和柔软度——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原本那个银光闪亮、戴着崭新项圈的小妖兽,如今已然面目全非。
眼前的元宝,简直就像是从泥潭里捞出来的。银灰色的绒毛被干涸的泥浆黏连成一绺一绺,颜色变成了灰扑扑的土黄,间或夹杂着翠绿的草屑和深褐色的不明污渍。它脖颈上那个可怜的避尘项圈,虽然努力地维持着下方一小圈绒毛的相对洁净,但在如此“浩劫”面前,其效果无异于杯水车薪,此刻那皮绳和软玉上也沾满了泥点,显得黯淡无光。它一动,身上就簌簌地往下掉土渣,走动时甚至能带起一小股烟尘。
李松看着这个在自己脚边蹭来蹭去、还试图往他裤腿上爬的“移动泥塑”,只觉得眉心一阵阵地跳。这要是晚上再让它钻被窝……那场景简直不敢想象。洗澡,刻不容缓!
“元宝,”李松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愉快,如同在提议一场有趣的游戏,“你看你,身上都是泥,我们像上次一样,洗个澡好不好?洗完了又香又舒服!”
然而,有了第一次“惨痛”经历的元宝,对“洗澡”这两个字的警惕性已然提升到了最高级别。李松话音刚落,它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嗷”地一声,瞬间从李松脚边弹开,窜出去老远,一直退到屋角的柴堆后面,只探出半个脏兮兮的小脑袋,琉璃般的眼眸里充满了惊恐和强烈的抗拒,喉咙里发出急促而明确的“呜呜”声,全身炸毛,仿佛李松提出的不是洗澡,而是要去扒它的皮。
【不要!洗澡!冷!可怕!】它的意念如同连珠炮般砸过来,每一个字都透着深深的抵触。
李松早有心理准备,知道硬来肯定又是一场鸡飞狗跳。他尝试怀柔政策,拿出杀手锏——一颗红艳艳的朱栾果,在手里晃了晃。
“元宝,乖,洗完澡就给你吃果子,最甜的那颗哦!”
若是平时,元宝早就扑上来了。但此刻,对洗澡的恐惧压倒了对美食的渴望。它只是看了一眼果子,喉咙动了动,但身体却缩得更紧了,甚至把整个脑袋都埋进了柴堆缝隙里,只留下一个沾满泥巴的小屁股对着李松,用意念顽强地抵抗:【不要!不吃!不洗!】
利诱不成,李松只好改变策略。他叹了口气,装出一副伤心失望的样子,坐在门槛上,低声道:“唉,元宝不喜欢干净吗?身上都是泥,晚上就不能抱抱,也不能一起睡觉了……”
这一招似乎有点效果。元宝对“不能抱抱睡觉”显得很在意。它偷偷从柴堆后露出一点眼睛,观察着李松“失落”的表情,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它不想让主人失望,可是……洗澡真的太可怕了!
它磨磨蹭蹭地,一点一点地从柴堆后挪了出来,但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逃跑的姿态。
李松看准时机,慢慢站起身,脸上重新挂上温和的笑容,朝它伸出手:“来,元宝,就一会儿,很快就好了,我保证。”
元宝看着他伸出的手,又看看旁边那个已经装了半盆清水的、让它有心理阴影的木盆,内心经历着天人交战。最终,对主人的依赖和那点微弱的、想要变干净的念头,让它极其缓慢地、一步一顿地,朝着李松走了过来。
李松心中暗喜,小心翼翼地将它抱起来,尽量不去在意那扑面而来的尘土气息和簌簌落下的泥渣。他快步走到木盆边,嘴上还在柔声安抚:“不怕不怕,你看,阳光多暖和……”
然而,当李松试图将它的爪子放入水中的那一刻,所有的安抚瞬间失效!
“嗷——!!!”
比第一次更加凄厉、更加惊恐的嚎叫从元宝喉咙里迸发!它四只爪子死死扒住盆沿,整个身体拼命向后弓起,力量大得惊人,银灰色(现在是土黄色)的绒毛因为极度恐惧而根根直立!它疯狂地扭动身体,试图挣脱李松的钳制,喉咙里发出的不再是呜咽,而是近乎尖叫的抗拒!
“元宝!放松!很快就好!”李松几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才没让它挣脱,整个人几乎趴在盆边,姿势狼狈不堪。
战斗,正式打响!
元宝的挣扎比第一次更加激烈和富有“策略”。它不再只是胡乱扑腾,而是会看准时机,在李松试图固定它的时候,猛地一扭头,将满身的泥水混合物精准地甩向李松的脸!
“哗啦!”李松被糊了一脸泥水,眼睛都差点睁不开。
它还会用后腿使劲蹬水,不是漫无目的,而是专门朝着李松站立的方位猛蹬!
“噗噗噗!”密集的水花如同箭矢般射向李松,他的前襟、袖口、裤腿瞬间湿透,冰凉刺骨。
它甚至试图在盆里“游泳”——当然是绝望下的狗刨式,结果就是激起更大的水浪,将周围五步之内全部波及,地面迅速变得泥泞不堪。
李松此刻的模样比元宝好不到哪里去。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脸上、脖子上全是泥点和水渍,道袍紧紧贴在身上,不断往下滴水,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偏偏怀里还抱着个不断制造“暴风雨”的源头。
“别动了!元宝!再坚持一下!”李松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吼叫的意味,他一手死死环住元宝不断扭动的身体,另一只手撩起水,快速冲洗它身上的泥垢。泥浆遇水化开,盆里的水迅速变得浑浊不堪。
元宝的尖叫和哀嚎持续不断,仿佛正在遭受酷刑。它用尽了所有方式反抗:咬(没用力)、抓(没伸指甲)、甩、蹬、扭……木盆在它的挣扎下剧烈摇晃,好几次都差点倾覆。
李松感觉自己不是在洗澡,而是在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角力。他不仅要控制住元宝,还要小心不被它伤到,更要避开那些不断袭来的水花和泥点。汗水混合着泥水从他额头流下,他都顾不上擦。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盆里的水换了三次,从浑浊到稍微清澈,元宝的挣扎终于因为力竭而渐渐微弱下去。它不再尖叫,只是发出委屈至极的、带着颤音的呜咽,瘫在浑浊的水里,任由李松摆布,但那眼神里依旧充满了“控诉”。
李松也累得几乎虚脱,他喘着粗气,用最后一点力气,将元宝从水里捞出来,用准备好的干布将它整个裹住。
“结……结束了……”李松一屁股坐在地上,也顾不上地上是否干净了,看着怀里那个虽然洗干净了、却如同经历了一场浩劫般蔫头耷脑的小家伙,又看看自己这身比落汤鸡还狼狈的行头,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带着泥腥味的浊气。
第二次洗澡大战,比第一次更加惨烈,耗时更长,战况更激烈,波及范围更广。李松看着怀里终于恢复银亮本色、却精神萎靡的元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下次,下次一定要想个更好的办法!这澡,洗得简直跟渡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