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座内凝固的空气缓缓流动,消失的甜香重新飘散,停滞的时间恢复正常流速。
君墨寒内心剧震,如同星海倒悬!对方化解“光阴溯流”展现的对“现在”真意的掌控,已令他吃惊。而化解他那纯粹的、连道君都能瞬间抹杀的“万劫归墟”本源目光冲击,竟是如此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种容纳消化的同源感?!
这“玄鱼”的实力,深不可测!绝非寻常道尊!他甚至在那容纳中感受到一丝微妙至极、但又截然不同的东西,无法言明,却让他本能地将“不可为敌”的标签深深烙印。
云凝心中同样掠过一丝涟漪,并非畏惧,而是确认后的了然。这突然出现的道尊,手段之诡异狠辣,力量之纯粹霸道,确是她成就尊位以来所遇最强!对方不仅能轻易操纵空间,更能涉足时间法则,其寂灭本源更是强悍无匹。尤其是那份对时间的理解与掌控,某种程度上甚至让她都有些侧目。
同样,一个清晰的判断在她道心凝成:此人,是劲敌,非必要,不可轻易为敌。
两人隔着那张摆满了凡俗点心的方桌,目光再次相接。这一次,眼神中不再仅仅是试探,更夹杂着对彼此实力的高度认可,以及一丝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与警惕。
君墨寒端起那杯曾被时间法则扰乱的茶水,此刻茶水温度却奇异地恢复了常温。
他轻轻呷了一口,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交锋只是幻觉,语气依旧保持着神祗般的平静,只是那份冰冷的傲慢无形中收敛了许多:“玄鱼道友实力超绝,吾今日算是开了眼界。那恶魔族虽低贱,但其血脉深处蕴含一丝古魔诅咒,道友的手下竟能轻易净化,手段亦是不凡。”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依旧如临大敌的四位侍女。
云凝放下手中那半块莲蓉酥,丝帕再次轻轻擦拭指尖,淡漠回应:“几个不成器的随从罢了,一些小术,不值一提。倒是道友,对这市井凡尘也感兴趣?”
从君墨寒现身后的每一秒,四位侍女包括最跳脱的知意都紧绷着神经。当君墨寒显形坐下,随着他身后天涯、孤夜的显现,知画、月心、月情、知意便齐刷刷地、无声地站了起来,如同听到无声的命令,迅速地、戒备地列队站到了云凝身后。她们的动作整齐划一,眼神坚定,再无半分之前的松弛。
知意虽然因为紧张差点噎着,小脸憋得微红,但手里还下意识紧紧攥着没吃完的点心油纸包,另一只手却已悄无声息地垂在身侧,指尖流转着一丝微弱却极为凝练的翠绿光芒。
月心手捧的茶壶微微倾斜,壶嘴竟泛起一层薄薄的金色光晕。月情腰间的流苏无风自动,仔细观察会发现周遭的空气在她身周形成一层极其细密、不断折射光线的透明涟漪。
而知画,则如同一泓深潭静水,双眸沉静得可怕,仿佛将整个雅间都纳入了她的空间感知范围,手指交叠于身前,周围的空间像水波一样极其隐晦地荡漾着,锁定了君墨寒身后的两人——天涯和孤夜。她的目光与“孤夜”那同样沉静如渊的视线隔空相对,空气中无形的火花在噼啪作响。
天涯眉头微蹙,孤夜周身的气息则更加冷硬了几分。两位神族道君级侍从,感到了来自对面同样境界的侍女的巨大压力。
尤其是知画,她的眼神虽然沉静,但天涯和孤夜都敏锐地捕捉到其中蕴含的警告——刚才就是她发现了主上的行藏!双方侍从的站位与气势,无声地划定了阵营界限,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凡俗的茶点香气中弥漫。
君墨寒仿佛没感受到身后无形的对峙,目光深邃地扫过桌上的点心,又落回云凝身上:“凡尘烟火,倒也别有一番景象,至少能让某些存在……道心微澜。”他的话语意有所指,目光瞥过那半块莲蓉酥。
云凝的眼睫在面纱下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冰封般的平静:“道友观察入微。只是这涟漪再大,终不过是浩瀚冰雪上的一滴水珠,转瞬即逝,不值深究。”她巧妙地回避了关于道心波澜的话题,同时暗示凡尘体验无足轻重。
短暂却仿佛无限漫长的沉默降临。窗外的市声依旧喧嚣鼎沸,孩童嬉闹、小贩叫卖、车轮辘辘,充满了人间的蓬勃生命力。而在这小小的雅座之内,几位立于宇宙巅峰的存在,刚刚完成了一场超越生死、凌驾时空的短暂交会。
君墨寒放下茶杯,杯底在桌面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磕碰声,打破了沉寂。他不再多言,站起身,目光最后在云凝脸上停留了一瞬,似要将这副神秘的形象烙印:“玄鱼道友,吾尚有要事,就此别过。” 话语简洁,辞别之意明确。
“不送。” 云凝端坐未动,只吐出两个字,平淡无波。
君墨寒转身,天涯和孤夜如影子般紧随其后。三人没有走向楼梯,身影直接在雅座中变得模糊,如同墨汁滴入深水,无声无息地淡化、透明,最后彻底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当他们的气息彻底消失后,雅间内那无形的重压才骤然消散。
呼——
知意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差点腿软,手里的油纸包哗啦作响。她赶紧把那半块莲蓉酥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压惊:“吓死我了,小姐……那个人,还有他后面那两人,感觉好可怕……” 眼神里还是满满的惊悸。
月心和月情也放松下来,各自收回运转的法力,悄悄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刚才那无形的斗法压力,她们虽未直接承受核心,但也感到了灵魂深处的窒息感。
唯独知画,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目光沉静地望着君墨寒三人消失的地方,沉默了几息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更深沉的凝重:“那墨袍道尊,极强,对空间与时间法则的理解登峰造极。他身后的侍卫,亦是此道高手,实力不在我之下。至于另一位,杀气盈天。”
云凝静静地坐在原地,看着桌上那四份几乎没动的点心,指尖在桌面那半块她只咬了一口的莲蓉酥旁轻轻点了一下。
那点心瞬间化为点点细微的尘埃,又在半空中被无形的力量彻底湮灭,再无踪迹。她的眼神穿过窗棂,望向喧嚣的街市,不知在想些什么。这场来自凡尘的短暂相遇,如同投入渊水的石子,虽然涟漪平复,但石子本身的重量,已被彼此铭记。
雅间内,只剩下莲蓉酥与海棠糕真实的、温暖的香气,无声地弥漫着,成为方才那场超越凡俗理解的至高交锋的唯一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