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只有蜜雪门店大小的椭圆形岛屿上。
除了一株尚且没有被淹没的椰子树,还有一个拖着残缺露出白骨双腿,爬上来的女人。
她苟延残喘,跌坐在椰子树下,抬头看向不残存半个果子的树梢,干涩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干渴,病痛,火烧火燎的饥饿,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天利和随意摆弄自己的下肢,像是在对待两条不听话的木棍似的。
以人类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她露出皑皑白骨的双腿,正在疯狂生长血肉。
仅仅过了半个多小时,两条看似没有受过任何伤害的人腿,就重新生长完全。
但她却没有丝毫喜色。
神态中存在的,只有淡淡的嘲讽。
短暂休憩过后,天利和脱掉了沾满盐分,破损的上衣。
她没有淡水。
海水无法饮用。
导致她的唇瓣都起皮破损。
又因在海水中泡了太久,嘴皮一抿就裂开。
唇瓣上血迹斑斑,唇角含着被海水泡发的脓白。
天利和不在意。
她恢复一部分体力后,就重新潜入海里。
周围不是没有怪物。
但是那些怪物却都对她视而不见。
天利和也对它们置若罔闻。
她一点点摸索着脚下的土地,睁开血色的双眸,从被海水侵袭的人类城市中辨别方向。
确认方向之后,目标笔直飞游而去。
离开地下实验室后,她一直在找天利茹。
但是,大海茫茫,人也茫茫。
找不到。
真的找不到。
安德拉公司的地下实验基地实在是太多了。
哪怕天利和窃取了不少相关线索,也很难一个个排查。
她想找天权君。
可是,事到最后,天利和又迟疑了。
无尽的深海中,有着人类文明破损的光线,散发出星星点点的斑斓光芒。
在已经被海水淹没的城市中,天利和孤身一人行走。
掠过人和动物的尸体。
掠过漂浮的垃圾。
掠过各色沉底的建筑。
她从破碎的霓虹招牌旁穿行。
又在成衣店的镜子面前停驻,血眸望向镜子内的女人。
这张脸,依旧没有变化。
只要是任何一个熟悉她的人,都能够辨认出她的身份。
四肢也尚存,支撑着她重新回到这个罪恶的世界穿行。
但她的腹腔却几乎已经被掏空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仿若婴孩似的核驱动力内心,在她镂空的腹腔内滴溜溜旋转。
穿着衣服是时候不显。
如今她脱掉衣服,连带着暂时舍弃自己的羞耻心,那骨瘦如柴的胸腔,就彻底显露出来了非人的特征。
丑陋。
诡异。
怪诞。
令天利和无数次午夜梦回惊醒。
又无数次狠狠捶打自己的肚子,痛恨上天不公。
但现在,她没有那么多的富裕感情了。
甚至还要感激这滴溜溜的血红核心。
如果不是这个,她就没有办法在海水中生存。
也没有办法活到现在。
更不能在怪物中来去自由。
这枚核心,会模拟气息。
如今她之所以被所有怪物无视,就是因为,这枚核心模拟了怪物的气息,令那些怪物错认为她是同伴。
否则,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轻松。
看着镜中的自己,天利和扯扯嘴角,苦涩的眼泪混入了海水中,不见踪迹。
她想找君姐的。
君姐那么厉害,只要找到君姐,肯定就能恢复原状了。
但是……
但是……
回想起自己的罪,天利和忽然就走不动了。
她缩在一堆湿漉漉的成衣内,将自己团成一个球,血眸中盛满惶恐。
还有深深的绝望。
不行的。
没办法的。
不会被接纳的。
会死的。
从地下实验室内出来,天利和以为的未来,是自己躲避天恒,躲避人类,偷点东西吃穿,想办法找到君姐,拯救自己,拯救大家。
她和天利茹的年纪差的有点远。
天利茹三十多岁。
天权君也是。
但是天利和今年才二十多岁。
足足小了一轮。
二十四岁的天利和,是还在义务教育的年纪。
奇兰星的义务教育有十八年。
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太学,硕博学院。
在这颗星球上,人们的寿命,远远不止百岁。
而是二百岁。
三十多岁的天权君,都能被称一句“少年天才”。
更别提二十多岁还在上学的天利和,有两位那么厉害的姐姐在头上,她的心性非但不掐尖要强,不冷漠,更不嫉妒。
她是一个不像天家人的,很单纯,也很温柔的女孩子。
会恐惧,会害怕,会痛哭流涕,还正在暗恋隔壁家哥哥的女孩子。
在最开始,天利和想的很好。
只要找到君姐,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但她出来之后,却发现,世界变了。
人没了。
末世来了。
没有任何可以让她偷渡的交通工具。
甚至没有食物。
她。
太饿了。
那时候,没有怪物。
她也不会抓鱼。
刚刚摆脱实验,甚至不能很好的掌控自己的身体。
她饿晕了。
等到醒来的时候,天利和久违的感受到了饱腹感,温热充盈在她的胃里,带来一丝香甜和回甘。
暖暖的。
很舒服。
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她,完全崩溃了。
填满了她肚子的,是同类的肉。
饥饿短暂的摧毁了她的理智,又激活了她体内那些乱七八糟的基因。
天利茹为了增强自己这个不成器妹妹的攻击性,特意将食人的虎豹豺狼的基因,全数融入了她的体内。
人。
可以在虎豹豺狼的食谱上。
但她也是人。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天利和脑海中,就只剩下了一句话。
‘我完了,我,回不了家了……’
所以她疯了似地寻找安德拉公司的基地,疯了似地摧毁。
到现在,满身疲惫。
能源也几乎消耗殆尽。
在这一刻,无法回家的她,想到了自己的第二个家。
一个自己最开始拼命想办法逃离,现在又拼命想要回去的家。
那个怪物之家。
也是她此后唯一的归宿。
擦干眼泪,任由海水环绕托举自己的身躯,天利和抹抹脸,眼眸中坚韧一闪。
要回去。
不管怎么样,她要回家。
回家。